才不久之前的事,怎么现在觉得已相隔数年。重新叙述夏日午后林荫水池边的谈话需要一点勇气,我只好本能地保持漠然,让“叙述者我”,找到客观的口吻来回想这一切。

怎么说呢?应该从“某日午后,阳光静好,与友偕行,信步至园中小坐,闲话衷曲”开始说起,还是“柳条枯槁,如糟糠弃妇,湖水干涸,污泥沼泽,鸭群嘈嘈,昔日莲花,皆已亡佚”说起——其实那一天雨后春绿无边。奇怪,为何我此时认为是残枝败柳时节?

罢了。我情愿祥和地再次浮现她的梨窝笑脸,与我一样将逐渐被岁月风蚀的脸庞,将时间拨回去,重返往日——她与我共同砌筑的记忆轨道上,微笑,说话,交换秘密,沉默,又忽然微笑。

如果没有这一趟岔出来的旅行,如果她与他、我与他、她与我是三条互不交集的线,各朝天南地北而去,续者自续、断者自断,彼此不知情,则我们三人之间会走成什么情景?

世间事,知道的,多吞一把刀,不知道的,多吞一个谎。我情愿吞刀还是吞谎?

我应该可以轻易找到讥讽的语言、邪佞的文字来描述这一切,其实刚刚我真的想这么写,但下不了笔——这真是可笑,难道连无人窥看无人知晓的这白纸一角也由不得我放肆吗?没有人控管我的笔端,是我自己不愿意有半句伤人的话,划过她脸上。

她是美的,好品质的美。

我相信以何种品质论交,同类者亦以等量品质回应。我相信若情节互换,此刻她思及我,亦应当是好话居多。

明知道如她所说,受伤是很奢侈的感觉,但我就是无法如她一般坚韧。她是可以上战场打胜仗的人,固守根据地,扩展疆土;而我,我只是我自己,是让渔船沉没的暗流,让藻类繁殖的鬼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