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圮雷峰忆昔年

雷峰塔倾圮于甲子年，屈指算来，已经六十多个寒暑了。曩时我揽胜西湖，荡舟归来，天将垂暝，恰巧领略了雷峰夕照的绝妙景色。厥后再度游湖，舟行至此，总觉得眼前空荡荡，缺少了一个点缀品，不但失掉了物质上的美，并心灵上的美感也付诸乌有了，引为莫大的遗憾。听说有关部门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希望能早日施工重建，使这风铃云级，恢复旧时的观瞻，以补这个遗憾。

雷峰塔

事有凑巧，我正在涉想旧游，忽邮递员送来一挂号件，打开一看，却是女作者王映霞贻赠我一柄那年甲子雷峰塔倾圮的纪念扇，一面为王二南连正带行的法书，一面为楼辛壶所绘的雷峰塔，两相配合，成为佳构。王二南，别署不须老人，乃是王映霞的祖父，也是郁达夫的太岳丈，生平多才多艺，举凡诗文、金石、栽植，以及烹饪、缝纫等等，无所不能。书法浑雄俊发，深得钱南园神髓。该扇写着一段雷峰塔的考证，并倾圮的日子，如云：“钱忠懿王俶之妃黄氏，于南屏山雷峰显严道院建塔，奉藏佛螺髻发，并以石刻《华严经》，鳞甃其下。用形家者言，高止五级，成于宋开宝八年八月。民国甲子八月二十七日下午圮，塔基尚存。不须老人纪事。”按开宝为宋太祖年号，在公元九六八年至九七五年之间，距今已有千年历史了。但据黄妃塔碑记（雷峰塔一名黄妃塔），谓：“始以千尺十三层为率，爰以事力未充，姑从七级。”今不须老人谓“高止五级”，两说有歧异，我当年虽目睹塔影峰光，却已不忆七级与五级了。楼辛壶名虚，别署玄根居士，缙云人，流寓六桥三竺间，书画外，兼擅诗古文辞，为南社耆宿。是扇所绘，澹澹着笔，塔以浅绛出之，杂草丛茁塔砖之隙，益形荒芜寥落，寒鸦点点。远岑相衬映，颇具元人笔意。辛壶且题一词：“去年羁旅吴淞畔，倏报浮图陷，可怜西子堕云鬟，几点飞鸦哀怨总情关。夕阳无语红衰草，那个心如擣。湖居怎不管闲愁，一任晚钟凄咽六桥头。”所谓晚钟，乃指南屏钟声，悠悠扬扬，荡入湖水湖烟中，别有一种韵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