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艺术的绝望(第3/3页)

“这是常事儿。”胳膊上有洗衣机文身的家伙说道。

“是吗?”

“因为炎热。”

“什么?”

“让人发疯。”

“什么让人发疯?”

“炎热。”

“对,”我说,“我能想象。”但我又想到,罗马和迈阿密一样热,那儿的人可不会从十四楼阳台上跳下来。

“让人发疯。”他重复了一遍。

“也许是装饰艺术引发了一种绝望。”我说,“有这可能吗?”

“什么都有可能。”他说。对面路上,摄影师还在对尸体拍照。实际上,整个场面看上去就好像尼克·怀普林顿(5)对尸体的摆拍照片。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尸体,而现在我正看着一具。或者说,正看着一双袜子。不知道算不算。或许要看到脑浆四射的脑袋,血淋淋的脸,才能算看过尸体,但我能看到的只有死去女人的脏兮兮的白袜子,而她的尸体一会儿就会被装进尸袋。

回到酒店,迷糊在床上睡着了,并没有被老鼠吃掉。我不得不承认,其实这里不止一只老鼠,我进屋时好几只老鼠飞快地蹿走了。我在破旧的浴室里冲了个澡,然后给迷糊讲了那个女人的事。她十分同情我,安慰我说,虽然我只看到她的袜子,那也算数:我也能说我看过尸体了。

那天晚上,我们又在前一天晚上吃饭的餐馆吃饭。第二天早上,我把迷糊带到那里,那个女人跳楼的地方。好像是南海滩的什么东西刺激你这么做,去参观别人被枪杀的地方或是跳楼自杀的地方。

“这个地方,”迷糊说,“显然有非同寻常的能力,让人们立即踏上朝圣之旅。”我才发现那位老夫人是非常体贴的,她跳进一个隐蔽处,离人行道稍微有点距离,这样就不会砸着谁。那里没有血迹之类的,也没有凹坑。迷糊给我照了张相,但我站在那里的时候有点儿紧张,害怕别人跳下来砸着我。

“快点。”我说。

“怎么了?”

“这里可是别人跳楼的地方。”我说。迷糊拍完照后,我们穿过马路,我看到那栋大楼一侧的阳台上都是空的,只有些没有人坐的椅子。迷糊说,整栋大楼都在下半旗,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们又看了一些酒店,享用了很多水果冰沙。当天晚些时候,我看到一个老女人蹒跚着越过一大群晒成棕褐色的紧实而年轻的躯体,嗑了药的迷幻舞者,刺着文身的滑冰者,吃蛋白粉和强力剂充足了劲儿的同性恋男人,打着耳洞、吃沙拉的苗条女人,对她们来说,装饰艺术会激励她们展示,而不会诱发使人自杀的廉价的绝望。我敬佩那位老女人的坚毅,她向前走的样子,拖着患有关节炎的腿向前走的样子。经过我身边时,她突然向前倒去——肯定是膝盖发软了——差点摔倒了。恢复平衡后,她冲我笑了笑,我意识到,这就是我昨天看到的那个女人,躺在人行道上的那个女人。我很高兴看到她这么快就恢复了。我知道那是她,因为她那脏兮兮、没有血迹的白袜子。

(1) 拿骚(Nassau),巴哈马首都。

(2) 瑞秋·怀特里德(Rachel Whiteread,1963— ),英国雕塑艺术家,擅用石膏、树脂和橡胶直接在日常用品实体周围的空间(包括这些用品的周围和内部)进行雕塑创作。

(3) 马尔克姆·X(Malcolm X,1925—1965),美国伊斯兰教教士、黑人民权运动领导人物之一。

(4) 琼·狄迪恩(Joan didion,1934— ),美国随笔作家、小说家,她的文风以强烈的情感为特点,给人以一种落叶无根的感觉,表现出超然世外的态度。此外,她还把对社会的审视和个人忏悔融合进了作品中。

(5) 尼克·怀普林顿(Nick Waplington,1970— ),英国摄影大师、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