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结西郊

梦想未来,也梦想过去

前面提到,上海《文汇报》效法前贤,搞了一次关于“未来中国和未来个人生活的梦想”的征文,承他们不弃,也找到了我。

我首先要说明的是:梦想不等于预言。

预言不能实现就是失败,梦想不能实现仍不失为美丽的梦想。

所以,我敢于梦想未来的中国是一个年轻的中国。她已经卸下了五千年来因袭的重担;她不再老念叨自己“先前阔”“见识高”而且“真能做”什么的;她的目光由依恋过去而变为展望未来;她的追求由虚无缥缈而变得明白实在;她如同一位诗人所说的那样“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线,是绯红的黎明正在喷薄”……

到那时,“祖国——母亲”的比喻将被代之以“祖国——情人”或“祖国——兄弟”,我们对她的爱也就成为平等的,自由的,同龄人之间的,没有负担的,谁也不欠谁的——因而也就是轻松愉快的爱了。

至于我所梦想的个人的未来生活,也就是成为这年轻的中国的一名年轻的公民。虽然,那时我已进入老年,但我希望自己仍然能像年轻人那样纯洁,聪明,潇洒,快活,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或许,我做不到,我也会变得对那时的年轻人特别看不惯,动不动就爱批评教育他们,爱吹自己当年如何辉煌,非让他们也按我的方式生活……不过那也不要紧,因为那时的中国已是年轻的中国了,我这样做将为社会所不容,逼我改过自新。

这是我对未来的梦想。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与之相反的梦想:不是向往未来,而是向往过去。

相声是我们民族的、传统的艺术,我从事这项工作近十年,虽在相声界里也算“新派”人物,但比一般青年人来说怀旧的东西还是多一点。

比如我常梦想我们的生活节奏不要这样快,人们的业余时间可以比较多,于是北京的天桥、东安市场、隆福庙会这样的消闲场所得以真正恢复,相声能够重返剧场(目前主要靠电视传插),重新贴近城市人民的日常生活、因而成为最为他们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当然,其他目前需要被抢救,被振兴的姐妹艺术也得以在此恢复青春。而且我们这儿也并不排斥新的东西,比如说书的说过一段儿《三国演义》,喝口茶,抹抹嘴,惊堂木一拍,接着再说《爱你没商量》……

但怎么可能呢?

现代化的生活节奏只能越来越快——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谁还能像当年的老北京那样去庙会一逛就是好几天呢?

现代化的艺术形式只能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多样,越来越好玩(比如卡拉OK这样的自娱形式),谁还能像当年的老北京那样袖手往场子外一站,顶着寒风听你说一天相声呢?

但也有许多人和我有着相同的梦想。所以有关方面这几年也在着手恢复地坛庙会、天桥茶园这样的消闲场所,只是行家们都说还不够地道。其实,本身就是假古董,聊胜于无而已,骗骗外国人和小孩子的东西,还能多地道呢?

那么,假如有一天,社会真回到我所梦想的时代怎么办呢?那没办法,谁要让历史的车轮倒转,我只好带头儿跟他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