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狗要做乡下的狗
曾有媒体报道,长沙某宠物市场有狗窜入,不分人畜,乱咬一气。一时大哗,诚惶诚恐,只道是疯狗发飙。正值春暖花开,据说恰好是狂犬病频发时节。此病人犬共患,极是凶险。依民间说法,人得了狂犬病,倘若入了膏肓,则神志错乱,声作犬吠,亦会咬人,无可救治。
幸好是虚惊一场,原来那是一条发情母狗。母狗不知住在谁家高宅,反正是“忽见陌头杨柳色”,动了凡心,春闺寂寞,佳偶难觅,就冲出来撒野了。
人动春心作诗,狗动春心咬人。狗与人,毕竟是不同的。可城里人偏要把狗当人养,违背狗道主义精神,难免种下祸根。城里的狗,活得真不像狗。倘若这条母狗不是长在城里,而是优游于广袤的乡间,必定追求者甚众,它真可以实现阿Q的伟大理想:要什么有什么,喜欢谁就是谁。
时下城里人喜欢去乡间吃土菜,说是大凡东西到了城里都变味儿了。于是城里人便皆为参禅高士,通通入了第二禅境:吃肉不是肉,喝水不是水,见人不是人。殊不知,见狗也不是狗了。狗生就好端端的皮毛,却是穿衣戴帽,四蹄蹬靴,那还叫狗吗?城里经常见人牵着绳子遛狗,人端着从容慵懒的架子,狗却并不解得风情,总想往前飞跑。遛狗的人便如船夫拉纤,用力拉着狗绳,大失风雅。
所谓失风雅,只是人的臆想,并不关狗什么事。倘依狗的天性,想撒欢就蹦跳,想拉尿就抬腿,想交配就追逐。可城里的狗没有这般福气,它们比哲学家还孤独。曾在席间识得一趣人,听他说了自家狗的故事。此君家大业大,为着看家护院,养了一条公藏獒,三条母狼狗。这一公三母都不是好惹的家伙,成日被关在铁笼里。他说那藏獒真是条汉子,三条母狼狗终日搔首弄姿,它就是坐怀不乱。众人大笑,只说藏獒哪像人这么滥情,人家找不到情投意合的母藏獒,哪肯俯就母狼狗!藏獒的爱情在雪域高原,不在城市的铁笼子里。
自由幸福的狗在乡间。村头巷尾,常有群狗相与为戏,其乐融融。乡下人尚有先民遗风,观看公狗母狗交欢,亦是陶陶乐事。男人们围着交欢的狗高声谈笑,还会说谁就像那条公狗。年轻女子会故意躲开这种热闹,心里却莫名的羞涩。小孩子看得懵懂,却从狗事慢慢就知道了人事。
乡下的狗很快乐,却被城里人歧视。城市的禁犬令,把中国本土狗叫做中华田园犬,后面打一个括号,里头写道:俗称土狗。“土狗”二字,好生可笑。土与洋互为反义,凡境内之物,皆可冠以“土”字。相对洋人,国人皆为土人,是否都要禁掉?曾听猎人讲,真正的好猎狗,就是城里人讲的土狗。土狗惟一的不好,就是不会睡到主人的床上去。
上海前几年搞过一次奢侈品交易大会,一串狗项链天价三十万人民币。戴这条项链的狗,肯定不会是土狗,它必定是德国佬、法国佬或英国佬。其实不论土狗洋狗,它们都不稀罕那条项链。富豪们养名犬是养派头,给名犬戴天价项链,为的也是他自己的派头。如此说,那项链等于戴在自己脖子上,与狗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