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是部小说

《郑板桥三俗》这篇文章，有朋友见到了，说我大体上是“正话反说”。其实我本不想正话反说的，我想说反话，只是一不留神，最后说正了。这可能基于我的基本想法，今人有什么道理对古人说长道短？

还是做个欣赏者吧。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童书业先生认为传世“真本”，时代不会在南宋以前，因为树法的笔墨已颇有元意。这话有道理，也没有道理。有道理笔墨是一个时代在纸上留下的痕迹，反过来也就可以以笔墨映证这一个时代，好像以诗证史。没有道理笔墨是一个人的修养、心境，甚至预言，它也能在时代之先。

《清明上河图》的真伪问题，是童书业这类学术先生们讨论的问题。我看《清明上河图》，无非想从其中学到点人情世故。艺术是人情，艺术也是世故。

《清明上河图》像一部章回小说，让我慢慢读来。

柳树。酒馆。一头小毛驴拴在柱子上，它惊叫，回头，周围的人也随着小毛驴一同回头了。他们看到什么？他们在心里惊叫。酒保不知躲避到哪里去了，莫非昨晚有一醉汉赊账，酒保非但不允，还剥他衣裳，把他打出门外。今天这醉汉领着一帮兄弟杀上门来了……其中还有一位朱砂女侠，骑在一匹雪青的大公马上，众英雄唯马首是瞻。那一匹雪青的大公马流氓成性，故这头小毛驴——母的——这头银灰色的小毛母驴害怕了，它怕再生出头骡子……

而水边，几个小商贩正沉浸在生意的快感里，毫不觉察一场大祸即将来临。

正是：

得理不让人，祸从天上来；运交华盖时，井水犯河水。

以上全是胡话！

但《清明上河图》以惊起首，这一点却真。张择端匠心，他先把看客放在惊回首里，这惊就是一个悬念，而高明的是这个悬念不是为下面安排的，是为这个长卷也就是说画外——这个念是悬在画外的——你一打开，看到小毛驴和周围的人正朝你右手方向望着，你也会下意识地朝那边歪过头去——好像那里还有画面似的！于是，悬念就产生了，其实是你的联想：这幅画从哪里开始的呢？

正因为有这一惊，这幅画就没有开始，它只是无穷无尽的长卷上极其偶然截下的一段，碰巧被你看到了。悬的是自己的念，看的是老张的画。也就是说因为生命有限，只能看到这一点。

第二回：卖炊饼红杏一枝出深巷　拾褡裢青丝两鬓到横塘

话说……说的是……

以上全是胡话！

但张择端……《清明上河图》这部小说才读一回，笔记已近千字，多了。那就卖个关子，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