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染坊(第2/2页)
走出染坊大院,看见一只小羊羔,灰褐色,大概刚刚断奶,头上还没有长角。不知为什么,染坊里外都没什么青草,却养了一大群羊。灰褐色的羊羔从地上叼起一根玉米皮,已经干枯,它嚼了嚼,吐出来,味道一定是太差了。但它看看周围,不吃的话连这片玉米皮也没得吃了。它再次叼起玉米皮,一点一点地嚼着,吞了下去。我看不出这只小羊活着的乐趣是什么。正如我很难看出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染坊里几百年如一日的艰辛生活。但我坚信,毫无乐趣的生命是绝不会延续和繁衍。
回阿布贾的路上,有一个沿公路摆开的集市。停了车大家就从车窗买一些水果、蔬菜、鸡蛋,一个朋友还买了些草药。交易刚刚开始,突然听见一片噪杂声,往车子的另一边看去,只见一大群人向我们狂奔过来,头上顶着大盆,里面装着冰块冰着的鱼。还有顶着牛肉和羊肉的。苍蝇也来了,司机吼叫:“快关窗!”但有的人拿了货还没付钱,有的人付了钱还没拿货。车子一时动不了,渐渐关上的车窗玻璃上满是黑色的面孔,白色的眼睛,粉色的手掌。司机说:“他们知道美国人有钱,见了美国人的车就堵上不让走。”车子被围得不见天日,司机连声按着喇叭。再来看看人群已不都是小贩了,许多乞丐正穿过马路拥来,孩子们架着残疾的父母,少女搀扶着瞎眼的老人,我们的车像是舍饭棚,点个铆就有分儿似的。司机一再嘱咐不能给钱,不然车子今天真的动不了了。得了钱的人会去召集更多的老乡来,那就要出乱子了。还是有人扔了些小钱出去。终于突围出来,一群盲人仰着面孔,“目送”我们的车离去。老远了,还看见残疾的人群歪歪斜斜地站在灰尘里。难怪美国人那么容易对自己救世主的角色信以为真。
来瑞拿着买回的蓝色扎染布料去一位裁缝那儿。下一个星期五,是大使馆便装日,他把裁缝做的非洲行头披挂起来。下班之后,他脱下袍子,发现自己的肤色成了蓝的。在染坊逃得太慌,大概把洗布的配方弄错了,反正不是少了盐,就是多了醋。据说头一次的泡洗非常重要,好比冲洗相片的药剂,错了就难改过来。果然如此,后来那身袍子穿一回,人就要蓝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