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小鱼(第2/2页)
她如愿地在雨中的小旅馆住满了七天。除了到隔壁一家电影院一遍又一遍去看同一个电影,就是在对门的小馆吃一碗又一碗同样的馄饨,然后坚持过完了她臆想中的与父亲相聚的七天。
等上了火车,我发现行李中少了那个装小鱼的竹篓。我没有提醒妈妈。它该是个最痛的提醒。亦或许,她有意将它遗失在哪个角落。
父亲再婚后很幸福。妈妈见到我就问:“会做菜吧?”我当然明白她指谁,我说:“做得很好。爸爸也戒烟了……”她赶紧垂下头就走开。无论说爸爸的新夫人好或不好,她都不敢再听。
临回北京,我见她又把那竹凳搬到厨房。竹凳也上了岁数,透着灵肉般的柔韧光色。还是一堆小鱼儿,我不阻止她,懒倚在晾台上欣赏她工匠般的操作。她将一条小鱼铺平在案上,拇指的指甲一推,去了鳞,再以一把小刀一剜,去了内脏。她已架起老花眼镜来做这桩事了。竹凳叫疼一样“吱呀”,她说:再有场“文革”就好了。你爸又被罚到乡下,低人九等,就没有女人要他了,只有我要他。她不敢抬头看我,怕我看见她眼里还是那片无救的天真;还是小姑娘那张因非分之想而绯红的脸。
我将一篓子烘熟的小鱼捎到爸爸那里。正是高朋满座的时候,桌上是继母的国宴手艺。我对爸爸使了个眼色,将他熟识的竹篓搁在了一边。他瞪了它一会儿,似乎也愁苦了一会儿,又去和一桌朋友嘻天哈地。
父亲肯定不会再吃这种猫食了。我眼里尽是母亲雕花般的剖鱼动作。我本该将那篓小鱼送给哪户有猫的,只告诉妈妈是按她的做法做的:小鱼水里泡过,剁些青葱,掺和豆瓣辣酱温和地炒。
这天父亲醉倒,当七八个客人的面,突然叫了几声母亲的名字。客人都问被叫的这个名字是谁,我自然吞声。继母善良美丽的眼里,全是理解,全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