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记(第2/2页)

  在破绽的背后,是她赤脚的少年和寡居的中年,是再三的难产和多少言语的无用,是笃信各路菩萨,却没有菩萨能回报她一朵莲花;这些,这一切,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叫姑妈。

  那天下午,我的姑妈,接连哭泣,到了晚上,她突然说想吃葡萄——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姑妈,都是行将离开人世才说自己想吃葡萄?

  我和堂兄,骑着摩托车,马不停蹄,连夜赶往县城买葡萄,我知道,她若是能见到外面的弥天大雪,定然又会缄口不言。谢天谢地,我们在县城里买到了葡萄,回来的路上,雪越来越大,山路泥泞,几乎中断,我们只好推着摩托车,一步步朝前行。

  雪花扑面的夜里,我怀揣葡萄,跌跌撞撞,却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如果我不是走在此刻,而是走在姑妈的生涯中,你看这满目大雪,还有陷塌的山路,最后,它们都要归于沉默,非得要撕开它们,度过去,才能从心肺里掏出忍耐与美德。要等到后半夜,等我回到她的床前,才会知道:就在我们出门不久,姑妈就连带她的沉默一起作别了人世。而在山路上的我还浑然不知,只是埋着头作如此想:定有一种物事,它在指引着我们,让我们止于伤心,免于崩溃,即使只剩下垂危的肉身,尚能哭出声来,我一直在找它,姑妈,你能否告诉我,它在哪里,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