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种孤独
现在,我所能回忆起的孤独,别人的、自己的,都是美好的。
孤独让人变得深刻,让人懂得珍惜。
我公公给我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说他在山上的林场工作。从城里骑车,要四个小时才能到那里。
山上经常就他一个人,实在无聊了,他会在门口的一小块儿水泥地上,打打篮球。篮球在地上弹跳,声音回响在整个山谷……
夜里,万籁俱寂,他躺在木板床上,能听见野狼从门口走过的声音。有时候,寂寞难耐,他会穿厚一点,扛着猎枪,拉开门奔贺兰山去。山上月光如水,他健步如飞。第二天,他背着猎下的岩羊,寻找下山的路,才发现那条路笔直惊险,吓得一身冷汗,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怎么爬上来的……
我的朋友小狐狸,在香港,他搬到南丫岛去住。他喜欢一个人去海里游泳,一个人去爬山,爬到山顶,望着山下的万家灯火,一个人吃虾条。
有一年回乡,一个哥哥说带我们去深山里耍。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我被公路的险峻吓住了,说:不去了。但他说,既然来了,就过去吧。翻过一个悬崖,我们到了一个仙境般的地方,奇峰,深谷,古树,云雾缥缈,鲜花盛开。竟然还有大草原!我正感叹那个地方与世隔绝,没有人的味道,就看见一个披着黑色披毡的彝人,背着粮食,在野花丛中大步流星,转眼就钻进云里不见了。
2000年,我刚到北京。又换了一份工作。
一个人骑车,从宿舍到三义庙。
一个人坐公交车从三义庙到公主坟。
一个人坐地铁从公主坟到新东安。上班。
下班后,一个人去吃饭,然后坐地铁,公交,骑车,回宿舍。
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累的时候,会在路边坐一坐。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问我你辛不辛苦。
2003年,非典。
整个城市的人都戴着白口罩,弄得人想抽烟都不方便。
公交车里经常就我一个人。
空气中飘舞的杨絮,更增加人的不安。
收音机里,每天都在报道新增病例和死亡人数。
我呼吸困难,于是坐火车去天津见一个诗人。
他想让我去他家,我没去。我去天津,只是为了离开北京。
我们在网吧里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我又回北京了。
2006年,一个雨后的下午,在欧洲的一个小城散步。
我看见了彩虹。
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彩虹。
我想告诉谁,但环顾四周,谁也没有。
2009年,我在北京一个小餐馆吃饭。
早就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菜,一个汤。
邻桌也有一个男人在一个人吃饭,一个菜,一个汤。
他看见我后,提议我们坐到一起。
就这样,我们就可以吃两个菜,两个汤。
吃完饭,我们说声再见,就各奔东西。
2014年,我在银川的家里。
我先生一个人去南方玩了,他每天发短信告诉我,他下海游泳了,他在晒太阳,他去渔村买海鲜了……
我一个人在桌前工作,我很平静。
我也曾孤独,曾痛苦和逃避,不知道盼头在哪里。
但是,现在,我所能回忆起的孤独,别人的、自己的,都是美好的。
孤独让人变得深刻,让人懂得珍惜。
我早就已经不怕孤独。
因为,
我们自身,就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