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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赛还是穿红色这件吧?”

奏在一脸认真地思考,亚夜苦笑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入决赛呢。”

亚夜只是半开玩笑地随口说说,奏却一脸严肃地回头对她说:

“亚夜,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这个世界上,有些孩子,很想参加比赛,却在资料筛选或者试听中就被刷了下来。这么想的话,就不会轻易放弃了。别管我爸爸。”

“对不起。”

亚夜不再作声,犹豫不决地看着地上摆着的色彩鲜艳的礼服。

芳江国际钢琴大赛明天就正式举行,白天演奏顺序的抽选结束后,亚夜当晚返回了东京。

现在她在大学附近的浜崎校长家里。

当然,今天他不在家。现在在宽敞的房间里摊满了礼服的是浜崎的次女浜崎奏。

穿着礼服站在舞台上是女孩子的梦想。有很多女孩,就是为了在表演时穿着礼服才开始学习钢琴的吧。

但是,成为演奏者之后,礼服却变成了一件麻烦的东西。

体积太大,又费钱。而且,也穿不了几次。

在比赛场上,通常,女孩子每次出场都要换不同的礼服。这次的芳江国际钢琴大赛,有第一次预选、第二次预选、第三次预选、决赛四道关卡,一直走到决赛需要四套衣服。都穿同一件也不是不行,但实际上,每次演奏后,都会汗流浃背,就算是加急干洗也来不及,而且还会多花很多钱。

也可以租借礼服,但穿着租来的礼服会对演奏有微妙的影响,女孩子还是更习惯穿自己的衣服。

在人前演奏,对亚夜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根本没有礼服。十三岁以前,她的舞台装都是母亲缝制的。她自己粗枝大叶,喜欢做中性打扮,本来准备穿着长裤套装去演奏。

毕竟,她最后一次参加比赛时还是小学生,参加成人比赛还是第一次,完全缺乏知识。

直到马上要开始比赛,奏无意中问她:“准备穿什么衣服?”她回答说:“就穿平时穿的长裤套装。”奏闻之愕然,然后强烈反对:怎么能这样!她说,长裤套装太奇怪了,考虑到演奏效果,女孩子还是得穿礼服,才看上去体面。

浜崎家的两个女儿,长女晴歌学习声乐,现在在意大利留学,次女奏拉小提琴,和她上同一所大学,比她高两个年级(两人的人生道路就如她们的名字所揭示,看来名字真的很重要)。

大概是浜崎嘱咐的,奏从亚夜入学开始就一直很照顾她。一开始是有一种义务感吧,不过认真可靠的奏和随遇而安的亚夜竟意外地合拍,现在两个人就像亲姐妹一样。

浜崎姐妹有很多衣服,而且和亚夜个头差不多,于是,在紧急关头,只好跟她们借衣服。

亚夜喜欢简约的设计和单调的色彩,总是选择暗色系,但钢琴本身就是黑色的,决赛时要和管弦乐团一起演出,管弦乐团的人也都穿着黑色,会淹没其中。在比赛的舞台上,给观众留下印象非常重要,奏的意见是,要尽量选能让观众眼前一亮的亮色系。

不光是钢琴家,女性演奏者为了避免肩膀受到牵制,往往选择无袖礼服。无肩带的款式也很流行,不过亚夜有点接受不了。有细肩带的款式,她是溜肩,总是担心肩带会滑落下来。试来试去,最后选了无肩带的连衣裙。太过在意礼服,不能集中精力演奏,就本末倒置了。担心踩到裙角啦,担心演奏太用力裙子裂开啦,担心肩带滑落,如果选了便宜的化纤面料,演出时会汗如雨下,还有裙子越来越往上滑,影响心情,注意力不能集中,等等。礼服虽然漂亮,但演奏时关于礼服的各种烦恼,之前都听前辈们说过。

曾经有一位吉他手朋友给奏展示特别定制的衬衫。一般的衬衫都是前胸一片,后背一片,再加上袖子,但为了吉他手肩膀和手腕活动自如,定做的衬衫就像两片奴仆风筝(1)叠起来一样,前胸和左右袖子连在一起,后背也和左右袖子连在一起,两片合起来就成了一件衬衫。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挑来挑去之后,只剩下四件礼服。颜色都不一样,正红、宝蓝、深绿、镶金线的银。现在两个人在考虑这四件礼服的穿着顺序。

奏已经看出了亚夜的彷徨。

她知道,是自己的父亲力荐亚夜入学,亚夜感怀知遇之恩才勉强参加大赛,其实并不是很情愿,也完全没有获奖的欲望。

“喂,亚夜。”

奏平静地打开话题。

“你肯定觉得,我这么照顾你,是因为爸爸嘱咐我的对吧?”

“啊?”

亚夜紧张起来。

怎么忽然现在说起这个?而且,她以前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我可是你的粉丝啊。”

奏一脸严肃地说。

“从小时候起,爸爸就一直夸奖我耳朵好。我去听音乐比赛,不管是什么乐器,都能猜得出哪个孩子能获奖,哪个孩子前途有望。最后,连爸爸都来问我:这次是谁?”

优秀的演奏家必然有一对了不起的耳朵。奏的耳朵敏锐,亚夜也知道。她不光有精确的绝对音感,在提出批评意见方面,她的直觉和分析也是一流的。她懂的音乐种类很多,独立乐队也有研究。“这些孩子肯定会出名。”她推荐给亚夜听的乐队有好几次都在不久之后登上主流舞台,耳朵确实令人惊叹。她的演奏并不令人惊艳,但有着跟她的年轻不相称的成熟,在专业领域评价很高。

“第一次听到你的演奏,我震惊了。”

奏似乎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到爸爸这里来的学生的演奏,我听过很多,技术超人的神童也不少,但你很特别。我被你的音乐天才所吸引。舒缓、丰富,但拥有令人震颤的洞察力。”

亚夜有点害羞。她说的简直不像是自己。

“我兴奋得不得了。我对爸爸说,那孩子肯定会变得很了不起。我说了好几遍。我不是自信,我是确信。”

亚夜抓抓自己的头。

“但是,”

奏忽然睁大眼睛,盯着亚夜,亚夜身体僵硬,停下了手,“你怎么忽然不弹钢琴了?我很吃惊,说实话,你在我心中完全变样了。现在我也不怕说,我感觉被你背叛了,很屈辱。”

“对不起。”

亚夜条件反射性地道着歉。

奏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后来又过了几年,前年吧。一天晚上,爸爸回到家,马上找到我说,奏的耳朵果然很灵。”

亚夜吃了一惊。

“那是——”

奏点点头。

“爸爸去了你家,听了肖斯塔科维奇的钢琴奏鸣曲那天。”

亚夜直直地看着奏的脸。

奏微微一笑。

“爸爸说,一定要让你进我们学校,我听了很高兴。爸爸说的不是想让你进我们学校,而是要让你进我们学校。他看上去很温和,其实是个很严格的人哦,我家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