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3页)
“自始至终,她都在撒谎……她骗了我……”她摇了摇头,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纳吉吸了一口气。“唉,真是奇怪。去杰纳斯前,伊莎贝尔·格雷斯马克是一个很好的姑娘。看来,待在那个岛上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应该是对谁都没好处。毕竟,是因为特林布·多切蒂自杀了,舍伯恩才得到了这份工作。”
汉娜犹疑着开口问道:“他们会被判多久?”
纳吉看着她说:“一辈子。”
“一辈子?”
“我不是说在监狱服刑的时间。他们两个人永远也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了,也永远走不出来了。”
“我也一样,警长。”
纳吉打量着她,决定赌一把。“你看,没人会把战功十字勋章颁发给一个懦夫,汤姆一定冒着生命危险救过许多兄弟的性命。我觉得,汤姆·舍伯恩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是一个好人,伦费尔特太太。伊莎贝尔也是个好姑娘。在那个岛上,她经历了三次流产,没有人去帮她。这些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就疯了。”
汉娜看着他,双手一动不动,等着他说下去。
“眼看着这样一个人沦落到现在的境况,实在是太让人痛心了。更别提他的妻子了。”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也许过几年你也会想到我说的这些。可到那时,就已经太晚了。”
她微微地侧头,仿佛想更好地理解他的话。
“我只是想问,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一场审判?让他们坐牢?你的女儿已经回到你身边了。是不是可以用其他方式……”
“其他方式?”
“现在斯普拉格不得不撤销对谋杀罪名的指控,所以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只要这个案件还在帕特吉乌斯的管辖范围内,我就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定哈斯拉克上校可以帮汤姆美言几句。不知你是否介意也替他说上几句话,请求宽大处理……”
汉娜的脸又涨红了,她突然跳起来。那些憋在心里好几个星期,甚至好几年的话,那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话,在一瞬间都迸发了出来。“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被别人摆布的日子,那些人一时心血来潮毁掉了我的人生,我受够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感受,纳吉警长!你竟然还会跑到我家里来,对我说这些话?该死的,你凭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让我说完!我受够了,你明白吗?”汉娜大声吼了出来,“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允许任何人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一开始,是我的父亲,他非要告诉我我应该嫁给谁;然后是该死的全镇的人,他们就像一群野蛮人一样,逼死了弗兰克。还有格温,她竟然想说服我把格蕾丝还给伊莎贝尔·格雷斯马克,我还同意了。我竟然同意了!你不用那么惊讶,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
“结果呢,原来那个女人一直在骗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跑来跟我说这些,甚至还建议我,应该再一次以别人为先!”她直起身子。“你给我滚出去!马上!马上给我走!不然我——”她抄起离她最近的一个东西——一个雕花玻璃花瓶,“我会拿这个砸你!”
纳吉躲闪不及,花瓶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最后落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玻璃的碎片撒了一地,闪闪地发着光。
汉娜愣在那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做了。她定定地盯着纳吉,等待着他的反应。
纳吉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微风吹动,窗帘轻轻飘起,一只硕大的绿头苍蝇在纱窗边嗡嗡乱飞。
长久的沉寂之后,纳吉说道:“感觉好点了吗?”
汉娜的嘴巴依然惊讶地张着。她一生中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人,她甚至都没怎么骂过别人,更别说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警察。
“有人对我扔过更过分的东西。”
汉娜低头看着地板。“对不起。”
警长弯下腰,捡起比较大的几块玻璃碎片,放到桌上。“小心别让孩子割到脚了。”
“她跟我父亲在河边玩。”汉娜喃喃地说。她胡乱指了指碎花瓶的方向,补充道:“我一般不会……”
“我知道你经历得太多了。不过幸好你砸的是我,而不是斯普拉格警长。”说着,纳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不应该那样说话。”
“人有时候就会这样。我们并不总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要是大家自控力都那么好,我就要失业了。”他拿起自己的帽子,“那我先走了,让你静一静,好好想想这些事。不过,时间不多了。法官一到,就会把他们送到奥班尼去,到那时,我就无能为力了。”
他走出门,外面日光正烈,火热的太阳炙烤着从东方飘来的几朵云。
汉娜的身体机械地移动着,她取来簸箕和扫帚,将地板上玻璃碎片都清扫干净,仔细检查了地面,生怕有遗漏。她拿着簸箕走进厨房,将碎片倒在一张旧报纸上,小心翼翼地包起来,然后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她正要回屋,却看到一旁的灯笼果树,这让她想起了格蕾丝刚回来的那天,就是躲在这棵树的后面。她一下子跪倒在草坪上,啜泣起来,记忆里跟弗兰克的一段对话突然在她的脑海里清晰起来。“但是怎么办呢?亲爱的,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对待这些事情?”她曾经这样问过他,“虽然你经历过很多纷争,却仍然很乐观。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选择了幸福,”他说道,“我可以选择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把时间用来憎恨那些给我带来不幸的人,我的父亲就是这样。或者,我也可以选择宽恕,选择遗忘。”
“可是这太难了。”
他微笑起来,那是弗兰克特有的笑容。“噢,我的宝贝,这么做的话,你会轻松许多。一次,你只需要宽恕一次就够了。如果你选择怨恨,那你每天每时每刻都要去恨,你得记住一切不好的事情。”他大笑,假装拭去眉毛上的汗水。“那我可得列个单子了,很长很长的单子,确保分配好对每个人的怨恨。这样我恨也恨得比较专业,很典型的日耳曼式怨恨!可其实不然,”他的声音严肃起来,“我们永远都有的选。每个人都是。”
她在草地上躺下来,感觉太阳正一点一点将她晒干。她只觉得筋疲力尽,半睡半醒间,她听到了蜜蜂飞舞的嗡嗡声,闻到了身边蒲公英的香气,她的手指触到了草丛下的红毛榴梿。最终,她坠入了梦乡。
牢房里的积水已经退去,他的衣服也干了,昨天傍晚与伊莎贝尔短暂的重逢也化作了一段回忆,可汤姆依然能感觉到伊莎贝尔皮肤上湿湿的触感。他希望这是真的,却又希望这只是幻觉。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的伊奇又回来了,就像他祈祷的那样。如果这是幻觉,那至少说明她很安全,不会有牢狱之灾。他纠结在这两种感觉之间,既宽慰又担忧,他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机会与她再次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