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在尴尬的沉默里说漏嘴的一些事情
我在人力资源部门工作的时候,我们用一种手段让人们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这种手段非常有用,它经常会让人们承认一些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以下是这种手段的实施过程:
你邀请人们进来,让他们坐下。你只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并忍住不说一句话。大部分性格不算特别孤僻的人都会不适应这种尴尬的沉默。为了填补这种沉默,他们会揣测自己被叫来这里的各种可能的原因,然后把自己做过的坏事的细节全部说出来。我不知道这种手段是否有专门的名称,反正我称之为“在心里与艾伦·里克曼亲热”,因为这就是我在尴尬的沉默里经常做的事情。无论如何,艾伦·里克曼和我一起解决了人力资源部门面对的很多悬案。
同样的手段会被用于凶杀案的调查,还有很多精神科医生也会使用——包括我自己的医生。我怀疑我的精神科医生用这种手段让我承认被压抑的记忆或被虐待的经历,但我只是天生患有精神疾病,所以到最后我只会东拉西扯一些毫无根据的事情。这不会带来任何帮助,只会令人更加确信:我来到精神科医生的诊所并非偶然。
以下是我发现自己在短暂而又尴尬的沉默里可能对精神科医生吐露的事情:
“曾经有几次,在一整个星期里,我只想撕掉自己的衣服,然后躺在大街上。我现在又想这样做了。我这是在发病吗?因为感觉上挺像的。”
“我可以用眼睛辨别味道。我是指辨别眼药膏这类东西的味道。我不用眼球品尝坚硬的食物。那很疯狂。但是如果我想,大概也可以试一下。该死,这是一种多么糟糕的超能力!”
“我需要找一名技艺娴熟的纵火犯。我并不一定想烧毁掉什么,我只想让自己可以有这样的选择。我需要雇用一名纵火犯。我很肯定这不犯法,只要我不用他。”
“昨天,我发现贝拉克·奥巴马本人其实不上推特。坦白地说,我有种被出卖的感觉。这就好像克林顿用一支雪茄和那个女孩搞事。只不过感觉更糟。”
“我在假期里最强烈的想法是‘挖啊挖啊挖,然后跑走’。”
“每一个从来不肯跟我聊聊‘馅饼屋’的人都让我生气。”
“昨天,我花了一整晚清理一个九岁的呕吐物。我是指一个九岁孩子的呕吐物,不是说这个呕吐物已经九岁了。我没有那么不擅长料理家务。”
“只有很少几天,我感觉自己热爱人类以及他们所能创造的一切不可思议的奇迹。此时此刻,我又有了这种感觉。如果谁把它搞砸了,我会直接捅他们的脸。”
“维克托讨厌圣诞节。他说那些展现基督诞生的戏剧场景里都有个问题——没有安排足够的日本武士。”
“昨晚,我读完了《圣经》。前方剧透警告:耶稣没有完成任务。不过我现在又想了想,也许他最后完成了。也许这本书我放弃得太早了,但我要为自己辩护一句,这本书的内容真的越来越令人沮丧。说实话,这本书给了我致命的打击。但我猜测,从理论上讲,耶稣没有死。他只是假死。或许这只是梦里的一个片段。又或许他是一个僵尸之类的东西?这令人费解,因为耶稣为了替我们赎罪而死,可是上帝不接受他的死亡,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罪恶还没有偿还清?我说的‘没有偿还清’是指它们……依然存在于书里,而不是指‘太棒了!这些罪恶真优秀!【67】 ’。有些人认为这种想法亵渎神灵,但我很肯定耶稣会认为这种想法令人捧腹。另外,我们可以想象:你的生日离圣诞节那么近,这是一件多么倒霉的事情。”
“我讨厌热得盖不上毯子的天气,因为我害怕自己不盖毯子会飘到天花板上,然后会被吊扇切成碎片。那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不是吗?”
“我在二十二岁之前,都一直念错自己的中间名。它的拼法是‘Leigh’,我把它念成‘蕾娅’,好像公主的名字。我还从六年级起,故意念错我的姓。我姓‘Dusek’,它的捷克语发音的第一个音节和‘Douche’一样【68】 ,我也许已经侥幸不再这么念了,但我妹妹和我妈(午餐女士)依然念着正确的发音。我告诉学校里的每一个人:她俩口齿不清。”
“我看见推特上掀起了一阵纪念安妮·弗兰克【69】 的热潮,还以为她又去世了一次。后来我才发现,这次去世的是找到她日记的那个人。她本人还好。我说的‘还好’是指她‘依然死着’。我不是说她死了是一件好事。我只是认为她没有死而复生是一件好事。没有人想要一个安妮·弗兰克僵尸。”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看见一朵云,形状像个骷髅。我的第一反应?食死徒来了。”
“我感觉如何?我有点想要义愤填膺,但是我没有什么可愤怒的。我猜我愤怒是因为人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愚蠢。”
“一个人后悔自己没有趁着年轻,在躺下后乳房还能指向天花板的时候拍摄性爱录像。这种想法正常吗?因为我感觉从来没有人谈论过这个话题。”
“他们为什么要把‘彩色铅笔’称为‘地图填色笔’?谁会给地图填上颜色?谁会买黑白的地图?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值得表扬的是,我的精神科医生几乎从来不会露出丝毫震惊或讶异的神色,她通常只是冷静地跟着问一句:“你对此有什么感觉?”或者“再跟我讲讲”。但如果把她往坏里想,也许她只是在想象和艾伦·里克曼亲热,根本没注意我在讲什么。我曾经想通过承认自己杀害了邻居并把尸体埋在我家的地下室里,来试探她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但我最后没有实施这个想法,因为我心里有一点点顾虑:也许我确实已经杀害了我的邻居,并把尸体埋在了我家的地下室里。虽然这不太可能,因为我家连一个地下室也没有。所以,万一我的医生的确在听我讲话,我可以用没有地下室这一事实证明我的清白无辜。除非我真的有一个地下室,而我故意忘记它,为了不让我的脑子想起所有我埋在那里的死人。基本上,我无法试探我的医生到底有没有在想象光着身子的艾伦·里克曼,因为有可能在一个不属于我的地下室里,到处埋着我不记得自己杀害过的人。这才是我应该在心理咨询时谈到的问题。一旦确认了我家没有地下室之后,我就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