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2页)
有时候他卖出的袜子比文学书还多。
他叹了口气。
为何这个情感脆弱的女人会这么想读《夜晚》?
好吧,读了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嗯,害处不大。
《世界报》盛赞这部小说和马克斯·佐丹为“反叛青年的新声”。女性杂志对这位“内心充满渴望的男孩”掀起了狂热报道,作者的照片比书的封面还大。在这些照片中,马克斯·佐丹往往看起来有些茫然。
茫然而受伤,佩尔杜想。
佐丹的处女作充斥着因畏惧自我受损,以敌意和玩世不恭的冷漠回应爱情的男性角色。一位评论家称赞《夜晚》是“新男性主义的宣言”。
佩尔杜则认为小说没那么狂妄自大。它只是一个初涉爱河的年轻男人,在不顾一切地探索自己的内心。年轻男人不明白为何他会完全失控、开始付出爱情,然后又谜一般地停止了。他无法确定他爱谁、谁又爱他,这段感情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以及所有缠绕其中的可怕变数,这让他心绪不宁。
爱情,是一位让男人恐惧的暴君,难怪男人在表现出男子气概时,迎接这位暴君的方式就是逃走。数百万的女人阅读此书,想要找出男人对她们如此冷酷的原因——为什么他们换了门锁,发条短信就说分手,和她们最好的朋友上床?所有一切只是为了对这个大独裁者嗤之以鼻:看,你抓不住我。不,抓住的绝不是我。
但这本书真的会带给这些女人丝毫安慰吗?
《夜晚》被译成29种文字,甚至卖到了比利时,门房罗莎丽特总爱强调这一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女人,她常说比利时人永远令人捉摸不透。
马克斯·佐丹7周前搬进了蒙特那得路27号,住在三楼格登博格家对面。那时他还没被任何粉丝追踪到。她们用情书、电话和各种山盟海誓追随着他。网上甚至还有个“《夜晚》论坛”,粉丝们在那儿交换信息、发表议论,话题包括他的前女友们(未知,最大的问题是:佐丹是不是处男?),他的怪癖(戴耳罩),还有他可能的住址(巴黎、安提贝斯和伦敦)。
佩尔杜在他的“水上文学药房”见到了相当一些《夜晚》的瘾君子。他们戴着耳罩登上书舫,哀求佩尔杜先生安排一场他们偶像的读书会。佩尔杜把这个建议告诉他的邻居,这个21岁的人脸如死灰。怯场吧?佩尔杜猜测。
在他看来,佐丹是一个逃避一切的年轻人,一个被迫被冠以作家之名的孩子——当然,对很多人来说,他还是个泄密者,出卖了男人纷乱情感的秘密。网上甚至有仇恨论坛,有些匿名发帖者把佐丹的小说撕烂,嘲弄它,并建议作者像小说主人公在意识到自己无法掌控爱情后所做的那样——从科西嘉岛的悬崖上纵身跳海。
《夜晚》最迷人之处在于作者对男性弱点的描写:他对男性内心世界的描写,比之前任何一位男性作家都要开诚布公。他践踏文学作品里每一个理想化的或为人所熟知的男性形象:“雄壮的男子汉”“情感上的侏儒”“精神错乱的老男人”以及“孤独的狼”。一本女权主义杂志刊登对佐丹处女作的评论,标题柔和,恰如其分:男人亦凡人。
佐丹的大胆让佩尔杜震动。然而他仍然觉得这本小说像某种西班牙冻汤,不停从碗边泼溅出来。它的作者也是如此感情上毫无抵御和防备能力。他是佩尔杜负片中的正片[2]。
佩尔杜不知道经历如此激烈的情感,还仍然能存活下去是什么感觉。
[1]《刺猬的优雅》:法国女作家妙莉叶·芭贝里的小说,曾被改编为电影。——编者注
[2]负片(Negative Print)和正片(Positive Print)都是摄影术语。负片的明暗与被摄景物相反,色彩也是被摄景物的补色,而正片的明暗色彩与被摄景物相同。这里形容佩尔杜和佐丹两个人完全不同。——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