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

她住在他楼上。每次在电梯里遇到她，他脑海里出现的总是“妙龄女郎”这个词。她不仅妙龄，还非常之曼妙。

是她追的他，先是请他帮忙修水管，后来又请他去看电影，片尾曲中她秀丽的脑袋缓缓降临在他的肩膀上，他才心脏狂跳地相信她是看上自己了。

今天是他们恋爱一周年纪念日，他打算今晚向她求婚。他精心准备了晚餐，草莓蛋糕里藏着一枚戒指。可没到吃蛋糕的环节，她已经醉了，俯在他怀中，流着泪告诉他她和初恋的故事。

她和初恋相识于大学校园，才子佳人，一见钟情。毕业后，他们拍了婚纱照，订好了饭店。可就在这时，发生了那场震惊全国的大地震。地震发生时，初恋正在当地旅游。十天之后，她接到通知，他们找到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们不让她看，于是她怀疑他们在骗她。直到他们把他的手机交给她，那里面还存着他最后发给她的那张照片。她晕了过去。

她花了许久许久，才从心灵的断壁残垣中爬出来。她想象着一个盒子，里面是有关初恋的一切，他的味道，那每次拥抱时充盈在她的鼻尖、给她无比的安全感的味道——他一直用的香皂的味道。她把这个盒子紧紧地锁上，只允许自己在每一年的某一天翻阅回味一次。

他把哭累了的她抱到床上躺好，梦游般地出了卧室，一抬头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他的目光落到那件东西——香皂上。

“你给我安全感。”她哭着说，“你和他有同样的味道。”那就是这薄荷香皂的味道了。原来一切的解释就在这里。没有什么佳人垂爱傻小子的故事，他只是一个恰好和她爱的男人用着同一款香皂的——纪念品？

生平第一次，他想抽烟。在袅袅的烟雾中，他问自己：“她爱我吗？”他回想着她常常贪婪地嗅他身上的味道，她眉宇间那始终挥之不去的落寞。她爱他吗？他不知道。那么，他爱她吗？他再点燃一支烟，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样子，她默默地站在电梯角落，她不常见却分外甜蜜的笑……于是他知道了，那答案清晰得让他心酸。

妈的！他竟然掉了两滴眼泪。他熄灭香烟，去卧室给她掖了掖被子，出来，三两口把草莓蛋糕塞进嘴里，把戒指擦干净，收好，锁进抽屉。

他出门，大步流星地奔向最近的超市，挑出柠檬味最重的香皂，买了一箱，回家，进浴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自己好好洗刷了一遍，用去了半块柠檬香皂。他闻了闻自己，活像一颗挂着水珠的大柠檬。

他决定，等她醒来，就以这样的自己重新追求她。他对自己说，大老爷们儿，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他能等，他会分辨，等到她的眼睛是为着自己的味道而闪亮的那一天，再把戒指拿出来。

她好像有动静了。他想他该出去了。他想他会向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张浩。我住在你家楼下。我能请你看电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