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一盏灯
19 迟到的转告
我喜欢你喝醉的样子,满身酒气,满脸憨笑,满口胡言,那时候让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有人说爱情里的浪漫源自信任,所以我相信你醉了以后说的都是真话,你是真的想我,喜欢我,爱我,离不开我。可是我也知道,你还是不会娶我,我不要浪漫了,我和你一起醉吧,醉过了就全忘记了,忘记了一草一木,忘记了家的钥匙,忘记了街上的车流,忘记了整个世界,什么都忘记了,只让我记得你,就好。
你的喜爱,变成我的习惯。
我的喜爱,便是你。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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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句诗怎么说来着,劝君更进一杯酒,酒劲上头还有谁。
那年我高一,呵呵,绝对没有谁,谁也不好使,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醉的样子非常夸张,叽里咕噜地滚进家门,被我爸扶到我的床上,脱掉衣服盖好被子。
我爸转身刚要离开,本来在床上瘫软的我,忽然坐起来一手抓着我爸肩膀,一手比画着奇怪的手势说:“哥们儿,记得,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这差了辈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爸一把推倒在床上,再说的话,结果已经无从知晓。但是这个故事依然流传至今,恨不得每次家里来客人喝酒吃菜的时候,我爸都要讲一遍来助酒兴。
我很没面子,特别没面子,非常没面子。
让我没面子的是那味道并不好的酒,把我喝成没面子狗的,是大哲。
一个在我还不识字的时候,就出现在我字典里的名字,我们一起狂虐居委会阿姨,踩烂小区绿化带,在草地挖坑然后尝试活埋蚂蚁。
从小到大的朋友,互相熟识对方家里的每一位成员,他有个大他六七岁的姐姐,每次我俩去其他未完工的工地偷水泥玩,都是他姐姐抓我们回去。
大哲是救我于水火、帮助我成长的那种人。他家在郊区有院子,世袭养奶牛,他爷爷的爸爸养完,他爷爷养,爷爷养完他爸爸养,全家爱奶牛,我补钙全靠他家在小区里卖的牛奶。
再然后,破旧的工作服,永远挽着袖子,一米八几的身高,利落劲儿和勇气缠身,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个出乎我意料、还能卷着几片荣光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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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个的发展路线不同,他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好像是做个超级英雄,衣服上画个“S”,在背后披上床单,飞得高高的,然后拯救落在怪蜀黍手里的小美女。
而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别当警察,别参军,别让我做一切有危险系数的事情就好。
所以他的利落劲儿和勇气就算不是天生的,那也是从小就开始为之历练的,我呢,看着比我高出半个小脑袋的他,总觉得危险轮不到我,于是就习惯性地跟在他后面。
他勇斗居委会阿姨,我在旁边大哭。
他在草地上挖坑,我在墙根下负责抓蚂蚁。
他拉着我去远一点的工地,我问他会不会迷路。
他去施工队那里偷水泥,我躲在一边装路人甲。
从小到大我俩相差的不只是身高,智慧好像也不同,有些我不太理解的词汇,他就能提前理解或用超能力感知。
10岁那年,我爸妈穿戴整齐,出门办事,不许我去,告诉我饿了就去奶奶家,我执拗不过,也懒得废话,狂玩到下雨以后就去了奶奶家。
结果晚饭很晚才吃,我觉得爸妈起初告诉我饿了去奶奶家是骗人的,奶奶一直都在等他们,等了半天,我爸自己回来了。我突然大哭,满屋找妈妈,外面下大雨,我在屋里下暴雨,那天晚上奶奶打着伞出门给我买了一根冰棍,告诉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我擦干眼泪说:“冰棍真好吃。”
第二天雨停了,大哲就找我出去玩,我对大哲说:“奶奶说,我爸我妈离婚了,你知道什么是离婚吗?”
大哲放下了手里挖土用的小铲子说:“真的吗?那可真好呀。”
我说:“离婚哪里好?是不是可以天天吃冰棍?”
大哲说:“离婚就不用打架,以后还可以再结一次婚。”
我想到爸妈以后再也不用打架,真比吃冰棍还高兴,我说:“再结婚?真好,结婚有糖的,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大哲说:“我一辈子都不要结婚。”
我不懂,继续问:“结婚,离婚到底是干吗用的?”
大哲说:“结婚就是一家人,离婚就不是一家人了。”
我想了想忽然又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了话,心里想,奶奶,我不要吃冰棍了,我把冰棍吐出来再找个冬天冻好还给你,你别让爸爸妈妈离婚了。
大哲解释好结婚离婚,没有为了超出年岁的智商而骄傲,却也不安慰我,静静发呆,嘴里嘟囔着,我爸妈什么时候要是真的离婚,就好了。
3
如果一定要说我有点仰视大哲的话,那我就绝对要满面泪花地跪视大哲他爸了,那种酷炫的程度在我心中,金灿灿得像武侠里面的剑魔独孤求败一样传神,充满臆想。
他爸有说不完的新鲜事,从阿猫阿狗到棚里奶牛,也有道不完的家长里短,从几代的世交到新邻居可能是小偷,还有叹不完的政治军事,从新社会主义国防建设到开国上将许世友。
讲什么事都能带出我的笑点,一手端酒,一手夹菜,是讲故事的标配。
他爸说我聪明,破嘴会忽悠人,但是没有一点坏心眼儿,所以喜欢我。我爱听,他爸也爱讲,和我家二十几年的老邻居,冲这份感情,自然也不会吝啬,哪怕我才十岁。
每次故事讲得我笑累了,大哲爸爸喝酒也差不多喝到醉了,我就穿好鞋回家,从出门开始算,还没等我走到楼下,“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音和男人的打骂声,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混成一团。
我祈求和平,讨厌也害怕危险降临,每次听到这种声音,我果断头也不回地,用100米3个脚印的速度狂奔回家,告诉妈妈,大哲家里和咱们家一样也在吵架,更凶更可怕。
我妈总会无奈地摇头叹气:“哎,都是酒这东西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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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我10岁时父母分开的那次,我和大哲一共很严肃地提及过三次关于结婚离婚的事情。
第二次是在我高一的那个冬天,冷是冷,不过冷气让人清醒,感觉把灰尘也冻得通透,整个城市看起来都很干净,是个好日子,万响爆竹声划破天空。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真不容易,大哲拍拍我的肩膀说:“困吗?精神点,等下多吃点肘子!”
我一面嘴上说:“不困,吃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