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真心话大冒险
09 真心话大冒险
2012年6月,湖南卫视的新节目《新闻大求真》打电话叫我去长沙面试。节目组发给我一个台本,是样片的录制内容。我到了长沙住进酒店的时候,无意中听见隔壁房间有人正在用很标准的播音腔念台本上的话,我当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不只我一个人面试啊。
备胎难免伤感。那天晚上,我像个游客一样,跑去橘子洲头看人,在陌生的城市里假装自己不孤单。
江边有一个流浪歌手,唱得很投入,但是生意不太好。他唱了两首许巍的歌就停下来抽烟了,我很想帮帮他,自己也想过过瘾,就走过去问:“吉他可以借我弹一下吗?”歌手同意了。我唱了一首BEYOND的《不再犹豫》,很久没弹,有几个地方还弹错了,也没有人停下来听我,更没有人扔钱。我唱完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掏了五块钱放在他的琴盒里,心想:还是回去背背稿子吧。
等我回到酒店的时候,隔壁的播音腔还在练。功夫也负有心人,后来我被选上了,我还挺心疼他的。
那次试镜是我第一次走进芒果台,门口的武警小哥不让进,节目组的实习生说这是我们的主持人,小哥说:“我怎么不认识?”后来我只能拿身份证去办临时出入证。我在《新闻大求真》主持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每一次进门都发生同样的对白。芒果台很多武警小哥,到最后每一个我都认识了,但没有一个认识我的,这让我很没有成就感。
《新闻大求真》负责接待我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实习生,叫晓雯,大学还没毕业。最一开始,我们一起坐车或者吃盒饭,晓雯可能是怕只有我和她,互相不说话气氛会尴尬,就一直问我问题:“大鹏哥,你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一行?”“你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是怎样的?”“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是如何坚持的?”
我不是一个爱讲大道理的人,但是晓雯总是问,我就凑合着答。有一次,我们一起参加长沙当地电视台的一个录影,看到一位主持人因为流程问题训斥工作人员,她当时就傻了,悄悄问我:“那位主持人为什么和电视上不太一样?”我说这都是很正常的,谁还没有个脾气呢?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不那样?”我说我是不正常的,我除了脾气好也没什么优点了。她继续问:“那等你红了以后你也会这样吗?”我说,会的。
她愣了一下,说:“那你以后不要对我这样好吗?”
晓雯很爱哭。她总是问我以前的事情,我讲着讲着,她就哭了,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她了。我说:“你别哭你别哭,你毕业以后,有的是机会哭。”她就哭得更厉害了,说不知道毕了业以后还能不能留在湖南卫视,我说她应该高兴才是啊,还没毕业,就能够来这里锻炼,已经很不得了,更何况她还认识了愿意回答她问题的我呢。
她去看我《百变大咖秀》的录影,也会哭。说到这儿,我要狠狠感谢《百变大咖秀》,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邀请我去。我在公司高兴得蹦了起来,我太喜欢这个节目了。后来大咖秀给了我很多种可能,也让我实现了向黄家驹致敬的愿望。
其实,我在《百变大咖秀》上是不自信的,因为同台有太多优秀的艺人了,看着他们的模仿,我觉得自己啥也不是。我和晓雯说过这个困惑,我觉得观众们好像并不很喜欢我的表演,每次一出场,观众们都不鼓掌,越演越心虚,她就说:“那我陪你去吧,我在台底下鼓掌。”
结果她哪儿是鼓掌啊!我一边表演,一边看见她站在一个角落里抹眼泪。后来我问她哭什么,她说:“大鹏哥,我觉得你太不容易了,明明不擅长,还那么卖力地又唱又跳,还摔跤,太感人了。”我听她说我“明明不擅长”,我都要哭了。
我说:“晓雯,你不能总说大实话,虽然我们的节目叫《新闻大求真》,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求真的,特别是我们所在的这个行业,很多东西都得会讨巧。”她表示并没有听懂,我就只能说实话。我说:“你对咱们节目组里的两个女主持人,总是直呼其名,这是不对的,毕竟她们是主持人,你是节目组的实习生。虽然你们的年龄差不多大,但好歹你叫人家一声‘姐’,也比叫名字强。”晓雯眨了眨眼睛问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实话?”我说:“因为我希望你好啊。”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好,我是没有攻击性的存在,我信奉方向,而不是速度,所以温和。这些晓雯都知道,她说她也要像我一样,做一个善良的、真实的人。但是我并不真实,为了不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绷着也挺累的。
晓雯进电视台实习,并不是因为有关系,也不是因为有能力,而是和我刚到搜狐时的情况差不多,碰巧缺人而已。所以,为了让她找到存在感,在她生日那天,我专门发了一条微博,祝她可以成为一名骄傲且谦卑的电视人。很多人顺着我的微博也送上了祝福,后来她都打印了出来,说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晓雯除了接待我,慢慢地也开始接手一些节目的内容,她第一次写稿、第一次外拍、第一次看到电视里播出她拍的东西,都很激动地和我分享,有时候我也会给她一些建议。后来她负责录影的时候在导播间录带子。春节的时候,《新闻大求真》录制特别节目,因为是日播,要录出十期的量。我们从早上十点,录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我再赶八点的飞机回北京工作。大概在录到四五点钟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受不了了。节目组每一次换道具都需要很长的时间,等道具换好我站在舞台上要说话的时候,导播间传来了晓雯的声音,说是带子不够了,要换带子,让我们等一会儿。
我当时很生气地冲导播间说:“那刚才换道具的时候你在干吗?”
那是我第一次在《新闻大求真》发脾气,对象是晓雯。我都能想象得到,她肯定在导播间哭得不行,但我还是很生气。我觉得任何工作都要讲究方法,大家本来可以更快收工的。
春节过后,我又去长沙录节目,晓雯一直没和我说话。送我去机场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大鹏哥,你还是和别人一样了,我对你挺失望的。”我惊讶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难过。我难过并不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被破坏了,我难过的是她竟然还是这么直接地和我表达她的想法,是不是自己之前的掏心掏肺反倒害了她呢?
我就那样惊讶地看着她,憋了好久才说:“你忘了吗?我告诉过你的,不要总说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