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6/7页)

“瑞德,别这么说!我情愿把一切都告诉你。这笔钱我的确要得很急。我——我说一切顺利,那是在撒谎。一切都糟得不能再糟了。我爸已经——已经——精神恍惚了。从我妈死后,他就变得古怪起来,对我没有任何帮助。他完全像个孩子了。而且我们没有一个会干田间活的人去种棉花,可需要养活的人却很多,一共十三个,而且税金——高得很呢。瑞德,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过去一年多,我们差点儿饿死呢。啊,你不知道!你也不可能知道呀!我们一直吃不饱,白天黑夜的挨饿,那滋味真可怕啊!而且我们没有什么御寒的衣裳,孩子们经常挨冻,生病,还有——”

“那你这身漂亮又是从哪里弄到的?”

“这是母亲的窗帘改做的,”她答道,由于心里着急,编不出谎话来掩盖这桩有失体面的事了。“挨饿受冻我能忍受得住,可如今——如今那些提包党人把我们的税金提高了,而且必须马上交钱,但是除了一个五美元的金币,我什么钱也没有。我非得有钱来交那些税款不行了。难道你还不明白?要是我交不出,我就会——我们就会失掉塔拉,而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失掉它的!我决不放走它!”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些情况,却来折磨我这颗敏感的心——常常一碰到美丽女人就要变软的女呢?不,思嘉,不要哭。你除了这一着外什么手段都采用过了。可这一着我恐怕是经受不住的。当我发现原来你所需要的是我的钱而不是我这个有魅力的人时,失望和痛苦便把我的感情撕碎了。”

她想起,每当他嘲讽别人时,总是说一些有关自己的大实话,于是她急忙反起头来看着他。难道他的感情真正被伤害了?他真的有意于她吗?当他看她的手时,他是预备求婚了吗?或者他那时仅仅准备像以前两次一样提出那种可恶的要求来呢?要是他真正有意于她,或许她还能使他温驯下来,可是他的黑眼睛紧盯她时不是用一种怜爱神态,而是在轻轻地嘻笑呢。

“我不希罕你的抵押品。我不是什么种植园主。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拿得出来吗?”

好,他终于谈到正题上来了。该摊牌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她既然敢于冲出去抓那件她最害怕的东西。一切的风情媚态便都不复存在了。

“我——我还有我自己。”

“是吗?”

她的下颚紧得成了方形,她的眼睛变成翡翠的颜色。

“你还记得围城期间在皮蒂姑妈家走廊上的那个夜晚,你说过——那时你说过你是要我的。”

他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向后一靠,瞧着她那紧张的脸,同时他自己的棕色脸宠上显出一种莫测高深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在他眼睛后面亲烁,可是他一声不吭。

“你说过——你说你从来没有像现在想要我这样想要过任何一个女人。如果你还想要我,你就能得到我了。瑞德,怎样我都愿意,你说好了。不过看在上帝面上,你得给我开张支票!我说话算数,我发誓决不食言。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立个字据。”

他表情古怪,令人难以捉摸,因此当她迫不及待地接着说下去时也搞不清他究竟是高兴还是在无可奈何地听着。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无论说什么都好啊!她觉得自己脸上发烧了。

“我得立即要这笔钱呢,瑞德。他们会把我们赶出家门,然后我爸的那个天杀的监工就会来占领,并且——”

“别着急嘛。你怎么会以为我还要你呢?你怎么会以为你值三百美元呢?大部分女人都不会要价那么高呀。”

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心里感到莫大的侮辱。

“你为什么要这样干?这什么不放弃那个农场,住到皮蒂帕特小姐家去呢?那幢房子你有一半嘛。”

“天哪!”她大声叫道。“难道你是傻瓜?我不能放弃塔拉,它是我们的家嘛。我决不放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决不!”

“爱尔兰人真是最不好对付的民族,”他边说,边向后靠在椅子上躺平,把两只手从衣袋里抽出来。“他们对许多没意义的东西,譬如,土地,看得那么重。其实这块地和那块地完全一样嘛。现在,思嘉,让我把这件事说个明白吧。你是到这里来做交易的了。我给你三百美元,你呢,就做我的情妇。”

“对。”

这个讨厌的字眼一经说出,她便顿觉轻松多了,同时希望也在她心中重新升起。他说了“我给你”呢。那时他眼里闪耀着一丝残忍的光辉,仿佛有什么叫他大为高兴似的。

“不过,我记得以前厚着脸皮向你提出样一个要求时,你却把我拒之于门外。而且还用许多非常恶毒的话骂我,并捎带声明你不愿意养‘一窝小崽子’。不,亲爱的,我不是在揭疮疤。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古怪心理。你不愿意为自己享乐做这种事,但为了不失掉塔拉却愿意做了。这就证明了我的观点,即一切所谓的品德都只不过是个代价问题罢了。”

“唔,瑞德,瞧你说的!要是你想侮辱我,你就继续说下去吧,不过得把钱给我。”

现在她平静了一些。出于本性,瑞德自然要尽可能折磨她,侮辱她,对她以往的蔑视和最近蓄意耍的手腕进行报复。好吧,她需要忍受,什么都能忍受。为了塔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有一阵儿,她想像着在仲夏天气,午后的天空蓝湛湛的,她昏昏欲睡地躺在塔拉草地上浓密的苜蓿里,仰望飘浮的朵朵白云,吸着白色花丛中的缕缕清香,静听着蜜蜂愉快而忙碌地在耳旁嗡嗡不已。午后的寂静和远处那些从红土地里归来的大车的声音,更使人悠然神往。这一切完全值得付出代价,还不止值得呢!

她抬起头来。

“你能把钱给我了吗?”

他那模样仿佛正自得其乐似的,但他说起话来语气中却带着残忍的意味。“不,我不准备给。”

这句话出人意外,一时间她的心绪又被搅乱了。

“我不能把钱给你,即使我想给也不行。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在亚特兰大一个美元也没有。是的,我有些钱,但不在这里。我也不打算告诉你钱有多少,在什么地方。可是如果我想开张支票,北方佬就会盯住我,像只鸭子盯住一只无花果虫那样,那时我们谁也休想拿到它了。你明白吗?”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都发青了,那些斑点突然在她的鼻子两边显露出来,而那张扭歪的嘴和杰拉尔德激怒得要杀人时一模一样。她猛地站起来,怪叫了一声,这使得隔壁房间里的嗡嗡声都突然停止了。瑞德也迅猛像像头豹子,一下跳到她身边,用一只手狠狠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抱紧住她的腰。她拼命挣扎着反抗他,想咬他的手,踢他的脚,尖叫着借以发泄她的愤怒,绝望和那被伤害了的自尊心。她弓着身子左右前后地扭动,想挣脱他那只铁一般的胳臂,她的心就要爆炸了,她那紧箍着的胸衣勒得她快要断气了。他那么紧,那么粗暴地将她抱住,使她痛苦不已,而那只捂在她嘴上的手已残忍地卡进了她的两颚之间。这时他那棕黑的脸已紧张得发白了,他的眼光严峻而炙热,他把她完全举了起来,将她高高地紧压在他的胸脯上,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任凭她继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