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5/6页)

但是这些卑鄙的行为和威胁与白人妇女所遇到的危险相比,又算不了什么了。许多妇女由于战争失去了男人的保护,独自住在远离市中心的地区和偏僻的街上。正是大量的凌辱妇女的暴行以及人们对妻儿安全经常的提心吊胆,逼得南方的男人憋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愤怒,于是一夜之间冒出了三k党。北方的报纸在大声疾呼反对这个夜间活动的组织,却从未觉察到成立这个组织的悲哀的必然性。北方佬将追捕到的每一个三k党徒都处以绞刑,因为他们居然胆敢将惩罚罪犯的权利拿到了手里,而事实上此时一般的法律程序早已被入侵者废除了。

这儿是一副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半个民族正企图用刺刀强迫另半个民族接受黑人的统治,而这些黑人中有许多从非洲丛林中出来还不到一代人的时间呢。必须给黑人以选举权,而他们原先的主人却大多得不到这种权利。必须压服南方;剥夺白人的选举权正是压服南方的有效办法之一。凡是为南部联盟打过仗、在它的政府中有过一官半职或者帮过忙和给过它方便的人,大多数不允许参加投票选举,没有选举其国家官员的权利,他们完全被置于一种外来统治的控制之下。许多人清醒地想起李将军的话和榜样,愿意宣誓,再成为公民,并忘记过去的一切,但是他们没有被允许这样做。其他的人是允许宣誓的,可他们却坚决拒绝,决不向一个有意要他们屈服于残暴和羞辱之下的政府宣誓效忠。

“如果他们的行为像样一点,那我在投降之后就会宣那个该死的誓了。我可以回到合众国去。但是天知道,我根本无法让他们改造成那个样子!”这样的话思嘉听过不知多少遍,早已腻烦得要尖叫起来了。

在这些令人寝食难安的日子里,思嘉日日夜夜被恐惧折磨着。目无法纪的黑人和北方佬大兵的威胁,无时无刻不在扰乱她的心。财产被没收的危险随时存在,甚至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她还担心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呢。她常常为自己和她的朋友以及整个南方的无能为力感到丧气,所以这些天来她总是在想托尼·方丹说过的那些话,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托尼当时十分激动地说:“天哪,思嘉,这实在难以忍受,也不能再忍受了!”

虽然经历过战争、大火和重建运动,亚特兰大现在又成了一个繁华的城市。在很多方面,这个地方很像南部联盟初期那个热闹的年轻都会。唯一使人难堪的是拥挤在大街上的士兵穿上了一种令人讨厌的制服,钱掌握在一些不该拿的人手里,黑人在享着清福,而他们原先的主人却在挣扎,在挨饿。

在这表面现象下面是苦难和恐惧,但从一切外观来看仍是一个正在废墟中迅速崛起的繁华城市。一个喧闹扰攘的城市。亚特兰大似乎不管情况怎么变,总应该是匆匆忙忙的。萨凡纳、查尔斯顿、奥古斯塔、里土满、新奥尔良却从来不是这样。只有缺乏教养和北方佬化了的地方才会匆忙。不过,在目前这个时期,亚特兰大比过去或未来任何时候都更加缺乏教养和更加北方佬化。“新人”从四面八蜂拥而来,大街上从早到晚都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北方佬军官的妻子和新近致富的提包党人坐着雪亮的马车,把泥水溅到本地人破旧的货车上;外来富人所营造的华丽而俗气的新房子在原有市民安静而稳重的住宅中间层出不穷。

战争确立了亚特兰大在南方事务中的重要地位,这个一向不引人注目的地城市现在已经变得远近闻名了。谢尔曼曾为之战斗了整整一个夏天和杀了许多人的那些铁路,如今又在刺激这个城市的生活了。亚特兰大又成了一个广阔地区的活动中心,就像它遭到破坏之前那样,同时它正在接纳一大批蜂拥而入的新市民,其中有受人欢迎的,也有不受人欢迎的。

入侵的提包党人把亚特兰大当成他们的司令部,他们在大街上任意推搡那些也是新来的南方古老家族的代表。谢尔曼进军期间农业地区被烧毁的一些人家,因为已没有奴隶给他们种棉花维持生计,也只好到亚特兰大来谋生了。“从田纳西和卡罗来纳每天都有新的逃难者来到这里定居,因为在他们那里重建运动的手比在佐治亚伸得更长呢。许多曾在联邦军队中领过津贴的爱尔兰人和日耳曼人,遣散之后也在亚特兰大定居了。北方佬驻军的妻子和家人对经历了四年战争的南方充满了好奇,也跑到这里来凑热闹。各式各样的冒险家蜂拥而入,希望在这里发家,同时农村的黑人还在大批在批续不断拥来。

这座城市一片喧哗,大大开放,就像在边境上的一个村庄,毫不掩饰其缺陷和罪恶。酒馆突然兴旺起来,有时一个街区便有两三家。入夜之后,大街上到处都是醉汉,有黑人也有白人,摇摇晃晃地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暴徒、小偷和娼妓鬼鬼祟祟地躲在没有灯光的小巷里和灰暗的大街上。赌场经营最兴旺,几乎没有一夜不发生开枪、动刀子或打架的事。正派的市民极为愤怒地发现在亚特兰大有着一个巨大而且繁华的红灯区,比战争时期的还要大,还要繁荣。从拉下的帷帘背后通宵达旦地传出刺耳的钢琴声,以及狂野的歌声和笑声,还不时被尖叫声和枪声所打断。住在这些房子里的人比战争时期的娼妓还要胆大,竟敢厚着脸皮探身窗外招徕过往的行人。每到星期天下午,红灯区鸨母们的华丽马车在大街上招摇过市,里面全是些打扮得非常妖艳的姑娘,她们从放下来的锦帘后面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

在这些鸨母中,贝尔·沃特琳是最臭名昭著的一个。她开了一家新妓院,那幢两层大楼使区内邻近的妓院看上去就像破旧的养兔场一样。她这家妓院楼下有个长长的酒吧间,墙上雅致地挂着油画,每天晚上还有一个黑人乐队在那里演奏。据说楼上配备着最上等的豪华家俱,沉甸甸的花边窗帘和进口的金框镜子。这家妓院所养的12个年轻姑娘打扮起来都非常漂亮,而且举止行为比其他妓院的姑娘要文雅些。至少警察很少光顾贝尔的妓院。

这家妓院已成为亚特兰大的已婚妇女们暗地里、窍窍私语的话题,说教的牧师们用谨慎的措词称之为邪恶的污秽场所,一个为人们所蔑视和谴责的地方。大家都知道贝尔这类女人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来盖这样豪华的房子,她一定有后台,一个有钱的后台老板。瑞德·巴特勒从没顾虑到体面而隐瞒他和贝尔的关系,因此显然这个后台不是别人就是他。如果有人偶尔朝那辆由一名粗鲁的黄种黑人赶着的马车里看上一眼,便会发现贝尔本人也是很阔绰的。每当她在一对良种的栗色马背后驱车经过,沿待两旁所有的男孩子都会避开自己的母亲跑来过去偷看她。并且兴奋地低声说:“这就是她!就是那个贝尔!我看到她的红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