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黄昏时分
就这样被判了死刑的无辜的人的可怜的妻子,听明判决之后就倒了下去,好像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但是,她一声不吭,她内心的声音是如此地强烈,表达明天只有她必须在苦难中支持他,而不增加他的痛苦,这使她马上站了起来,即使是受了如此的震动。
法官们必须参加门外的示威游行,法庭宣布休会。人们从各条通道走出法庭的响动还未停息,露西就站着向丈夫伸出手臂,脸上带的只有爱意与安慰。
"让我碰到他吧?让我拥抱他一次吧?噢,善良的公民,可怜我们吧!"只剩下一个狱卒以及四个昨天来带走他的人中的两个,还有巴萨德。人们全都涌向街头去观看游行。巴萨德向其它的人建议:"就让她拥抱他吧,只是一小会儿。"他们应允了。他们使她穿过座位,带到大厅中一个高出地面的地方,他在被告席里倚住身体,可以抱住她。
"别了,我心中的爱人,离别的祝福给我的爱。我们还会再见,在那里一切的烦恼都将没有!"当她的丈夫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时这样说道。
"我能忍受,亲爱的查尔斯。我会得到上天的支持,不要为我痛苦。把离别的祝福给我们的孩子。""由你向她转告我的祝福,由你代我亲吻她,由你代我向她说告别的话。""我的丈夫,不,再等一会儿!"他正将身体离开她。"我们不会分离太久。我感觉这分手会渐渐把我的心撕碎;但是在我能力所能及时我将尽我的职责,而在我离开她的时候,上帝将赐予她朋友,就像曾经赐予我的。"她的父亲跟在她身后,正要向他们俩跪下,但是达尔内伸出手抓住了他,叫道:"不,不!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不要向我们下跪!现在我们知道你曾怎样地矛盾挣扎;现在我们知道当你怀疑我的出身,当你得知以后,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现在我们知道你曾压抑克服了怎样理所当然的恶感,全是为了爱她。我们全心全意用我们全部的爱和全部的义务感激你。上天保佑你!"她的父亲只是用手抓住自己的白发,紧紧地攥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没有别的出路,"囚犯说,"一切事情都合情合理。每次履行我可怜母亲在我初次命定见你时的嘱托总是徒劳无益。恶从不得善果,幸运的结局从不会始于不幸的开端。放心吧,原谅我,上天保佑你!"他被带走时,他的妻子松开了他,站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双手合十作祈祷状,容光焕发,甚至带着一种抚慰的微笑。当他走出了犯人的出口处,她转过身,把头偎在父亲怀里,正企图跟他说什么,就昏倒在他脚下。
这时,一直未曾挪动的锡德尼。卡尔顿从昏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抱起她。她的身边只有她的父亲和洛里先生。当他抱起她时,他的胳膊有些颤抖,托着她的头。然而,他的神色中并非只是怜悯之情,却有一丝自豪的红晕。
"我把她抱上马车吗?我不会觉得她的重的。"他轻轻抱着她出了门,温柔地把她放在马车里。她的父亲和他们的老友也上了马车,他就坐在车夫旁边。
他们到了家门口,在这里卡尔顿在黑暗中俳徊过许多个钟头,想象着这街头的那些粗石上她的脚曾经踏过,他又把她抱起来,走过台阶,进入他们的房间。他把她放倒在长椅上,她的孩子和普洛丝小姐扑伏她身上哭起来。
"不要吵醒她,"他轻轻对普洛丝小姐说。"这样对她更好些。不要让她醒来,她只是昏迷而已。""噢,卡尔顿,卡尔顿,亲爱的卡尔顿!"小露西跳起来,热烈地抱住他,一阵痛哭。"你来了,我想你会有办法帮助妈妈,会有主意救我爸爸!噢,看看她,亲爱的卡尔顿!你也是爱她的人,你能忍心看她这样么?"他躬下身,把她娇嫩的小脸贴在自己脸上,他轻柔地把她放下,看着她那昏迷不醒的母亲。
"走之前,"他停顿了一下,说,"我可以吻她吗?"在后来的记忆中,他弯下腰,用唇触着她的脸,并喃喃地说出几个字。离他最近的孩子,后来告诉他们,并当她成为一个面容矍铄的老太太时告诉她的孙儿们,她当时听见他说:"为了你的爱。"当他走到外屋时,他突然转向跟在他后面的洛里先生和她的父亲,并对后者说:"除了昨天您都有很大的影响力,莫奈特医生,至少再试一试。这些法官,和所有那帮有权力的人,对你都很友好,并看过听过过您的贡献,不是吗?""一切有关查尔斯的事都不曾对我隐瞒过。我坚信我应该救出他,而且我也做成了。"他大为苦恼地回答,说得很慢。
"再试一试。从现在到明天下午时间很短,但是试一试吧。""我打算再试一试。我将一刻都不停息。""那很好。我就以为依您这样的精力能办成大事的,虽然没有做成,"他补充了一句,微笑着叹息,"这件大事。但是试一试吧!我们浪费生命时生命毫无价值,这努力却值得。假如尝试不成,再死也不迟。""我就要去,"莫奈特医生说,"干脆去找检查官和主审官,我还要去找别的人,最好不提他们的姓名。我还要写,并且,但是且慢!街上正在庆祝,要等到天黑才找到人。""是啊!唉!这最多不过是个希望甚微的计划,即使等到天黑,成功的希望也不会大多少。我更愿意你迅速行动,但是,注意!我并不期望什么!什么时候你才能见到那些可怕的当权者,莫奈特医生?""我希望,天一黑就能见到。大约还有一两个钟头。""四点之后天马上就会黑下来。我们再宽限一两个钟头。假如我九点钟到洛里先生那里,我能得知你的进展吗?从我们的朋友或你自己口里?""能。""祝您顺利!"洛里先生跟着锡德尼进了外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使锡德尼转过身来。
"我不寄希望了,"洛里先生伤感地轻声说道。
"我也不。"
"假如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或所有这些人,希望宽恕他,这只是一个大大的假设,对他们来说他的命,或任何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么我也怀疑他们在法庭的那种示威之后有胆子放过他。""我也这样想。我在那种呼叫里似乎听见了斧头落地的声音。"洛里先生把手臂靠在门柱上,低下头,脸埋在胳膊里。
"不要沮丧,"卡尔顿柔和地说,"不要悲伤。我这样鼓励莫奈特医生,是因为我感到将来于她会有些安慰。否则,她会以为‘他的生命被随意放弃不要了,,那样会使她痛苦。""是的,是的,是的,"洛里先生擦干眼泪道,"你说得对。但是他要死了,没有希望了。""是的,他要死了,没有希望了,"卡尔顿应答,然后步伐果断地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