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狂欢节在罗马(第3/5页)
“不,是他把自己介绍给我们的。”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们离开您以后。”
“谁做的中间人?”
“说来也十分平淡无味,是我们的旅馆老板。”
“那么,他和你们住在伦敦旅馆了?”
“不但同住在一家旅馆,而且同住在一层楼上。”
“他叫什么名字呢?你们当然知道罗。”
“基督山伯爵。”
“那是种什么名字呀?这可不是个族名。”
“不,这是一个岛的名字,那个岛是他买下来的。”
“而他是一位伯爵?”
“一位托斯卡纳的伯爵。”
“哦,那一点我们还是不谈了吧,”伯爵夫人说道,因为她本人就是威尼斯历史最悠久的一家贵族出身的。“他是怎么样的一种人呢?”
“去问马尔塞夫子爵吧。”
“您听着,马尔塞夫先生,我在听您指教呢。”伯爵夫人说。
“夫人,”阿尔贝答道,“要是我们再不觉得他的为人有趣,我们也实在太难讨好啦,一个交往十年的朋友也不会象他这样待我们更好的了,他态度高雅,应付巧妙,礼貌周到,显然是一位交际场的人物。”
“嘿,”伯爵夫人微笑着说道,“依我看那位僵尸只不过是一位百万富翁罢了。你们没有看见她吗?”
“她?”
“昨天那个希腊美人。”
“没有。我想,我们听到了她弹guzla琴声音,但人却没有看到。”
“你说没有看到,”阿尔贝插嘴说,“别故作神秘了吧。那个戴蓝色半边面具,坐在挂白窗帘窗口的人你当她是谁?”
“这个挂白窗帘的窗口在什么地方??伯爵夫人问道。
“在罗斯波丽宫。”
“伯爵在罗斯波丽宫有三个窗口吗?”
“是的。您有没有经过高碌街?”
“经过了。”
“好了,您有没有注意到两个挂黄缎窗帘的窗口和一个挂白缎窗帘上绣红十字的窗口?那就是伯爵的窗口。”
“咦,他一定是一个印度王公啦!你们知道那三个窗口要值多少钱?”
“得两三百罗马艾居吧!”
“两三千欧!”
“见鬼!”
“他的岛上有这么大的出产吗?”
“那里是一个铜板都生不出来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买下它呢?”
“只是为了一种狂想而已。”
“那么他真是一个奇人了?”
“的确,”阿尔贝说,“在我看来,他多少有点怪僻。假如他在巴黎,而且是戏院里的一个老观众,我就要说他是一个把世界当舞台的愤世嫉俗的丑角,或是一个读小说着了迷的书呆子。的确,他今天早晨所演的那两三手,真大有达第亚或安多尼的作风。”
这时,来了一位新客,弗兰兹就按照惯例,把他的位置让给了他。这一来,话题也转变了,一小时以后,两位朋友已回到了他们的旅馆里。派里尼老板已经在着手为他们弄明天化装的衣服,他向他们保证,一定会使他们十分满意的。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店主走进弗兰兹的房间,后面跟着一个裁缝,裁缝的手臂上搭着八九套罗马农民的服装。他们挑选了两套一式一样合身的服装,然后叫裁缝在他们每人的帽子上缝上二十码左右的缎带,再给两绺下层阶级在节日时装饰用的各种颜色的长丝穗。阿尔贝急于想知道他穿上这套新装以后究竟风度如何。他穿的是蓝色天鹅绒的短褂和裤子,绣花的丝袜,搭扣的皮鞋和一件绸背心。这一漂亮的打扮简直使他帅劲十足。当他把风流花阔带围到腰上,戴上帽子,并把帽子很潇洒地歪在一边,使一绺丝带垂到肩头上的时候,弗兰兹不得不承认那种装束颇富于自然美。所谓自然美,是指某种民族特别适宜于穿某种服装而言,譬如说土耳其人,他们以前老爱穿飘飘然的长袍,那是很富于诗情画意的,而他们现在穿的是纽扣到下巴的蓝色制服,戴上红帽子,看上去活象一只红盖子的酒瓶,不是难看透了吗?弗兰兹向阿尔贝恭维了一番,阿尔贝自己也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微笑。他们正在这样打扮时,基督山伯爵进来了。
“二位,”他说,“有一个同伴虽然很令人高兴,但完全自由有时更让人高兴。我是来告诉你们,在今天和狂欢节其余的日子里,我那辆马车完全听你们支配。店主也许告诉你们了,我另外还有三四辆马车,所以你们不会使我自己没车子坐的。请随便用吧,用来去玩也好,用来去办正经事情也好。”
两个青年很想谢绝,但他们又找不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来拒绝一个这样正合他们心愿的好意。基督山伯爵在他们的房间里呆了一刻钟光景,极其从容地谈论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我们已经说过,他对于各国的文学是很熟悉的。一看他客厅里的墙壁,弗兰兹和阿尔培就知道他是一个美术爱好者。而从他无意间吐露的几句话里,他们知道他对于科学也并不陌生,而对药物学似乎尤其感兴趣。两位朋友不敢回请伯爵吃早餐,因为,用派里尼老板非常蹩脚的饭菜来和他那上等酒筵交换,未免太荒唐了。他们就这样很坦白地告诉了他,他接受了他们的歉意,神色之间表示他很能体谅他们处境的为难。阿尔贝被伯爵风度给迷住了,要不是伯爵曾显露出对科学方面的知识,他真要把他看成是一个老牌绅士了。最使他们高兴的是他们可以随意支配那辆马车,因为昨天下午那些漂亮的农民所乘的是一辆非常雅致的马车,而阿尔贝对于要和他们并驾齐驱,并不感到遗憾。下午一点半时,他们下了楼,车夫和跟班在他们化装衣服上又套上了制服,这使他们看来更滑稽可笑,同时也为弗兰兹和阿尔贝博得不少喝采。阿尔贝已把那束萎谢了的紫罗兰插在了他的纽扣眼上。钟声一响,他们就急忙从维多利亚街驶入了高碌街。兜到第二圈,从一辆满载着女丑角的马车里抛来了一束新鲜的紫罗兰,阿尔贝马上明白了,象他和他的朋友一样,那些农民也换了装,而不知究竟是由于偶然的结果,还是由于双方有了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以致他换上了她们的服装,而她们却换上了他的。
阿尔贝把那束新鲜的花插在了他的纽扣眼里,但那束萎谢了的仍拿在手里。当他又遇到那辆低轮马车的时候,他有声有色的把花举到他的唇边,这一举动不但使那个抛花的美人大为高兴,而且她那些快乐的同伴们似乎也很欣喜若狂。这一天象前一天一样愉快,甚至更热闹更嘈杂些。他们有一次曾看到伯爵在他的窗口里,但当他们再经过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不用说,阿尔贝和那个农家美女之间的调情持续了一整天。傍晚回来的时候,弗兰兹发现有一封大使馆送来的信,通知他明天就可以光荣地得到教皇的接见。他以前每次到罗马来,总要恳求并获得这种恩典,在宗教情绪和感恩的鼓舞之下,他若到这位集各种美德于一身的圣·彼得的继承人脚下去表示一番敬意,就不愿离开这基督世界的首都。所以那天,他没多少心恩去想狂欢节了,因为格里高利十六虽然极其谦诚慈爱,但人一到了这位尊严高贵的老人面前,就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敬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