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郁郁青青氤氲的使狗河,一种名字叫“龠龠”的小鸟只有在每年的五月份才出现在故乡的树林,他们欢快地到处跳跃着婉转鸣叫着。杨树已绽出嫩嫩的鹅黄色的叶子,在春天的阳光下绿油油的。树林里各色野菜争奇斗艳,点缀着美丽的故乡。一条淡黄色的蛇皮飘悠悠挂在树上,看来是蛇刚刚蜕皮留下的,向人们展示着一个新生命的蜕变。河边温暖的水草里正是青蛙产卵的好地方,一团团粘粘的乳白色的在水草里缠绵着,漂游着,许许多多的小蝌蚪在自由地摆着尾巴。修撅着小屁股,快活地用一个矿泉水瓶子捞着小蝌蚪,或不时跳跃着,掀动着河边的石头,两只胖胖的小手慢慢地探下去,包抄着石头底下那傻里傻气呆呆的“沙里趴”。我惬意地坐在树林边一块豌豆地头上,顺手采摘着青青的甜甜的豌豆夹,放在嘴里连皮咀嚼着。刚刚开花20天的豌豆,是生吃最好吃的时候,我慢慢品尝着豌豆夹,品尝着故乡,回味着过去的美好,展望着甜蜜的未来。

再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我这次趁五一回来看看父母,重要的是到潍坊人民医院联系工作成功了,也签好了协议,只等毕业就去报到上班。一想到有了份工作,我就兴奋,憋了三年,苦了三年,跑了三年,我实在漂泊够了。我们五个研究生是山东省卫生厅委培的,毕业前有的联系了卫生厅,有的联系了省立医院,我一想到她和孩子还有母亲这三年受了这么多苦,我也不想再折腾了,还是踏踏实实地过一种悠闲自在逍遥的日子吧,所以在济南找工作,我连想也没想,还是回潍坊吧,而人民医院给我的条件我也很满意,两室一厅的房子,负责家属工作调动。我特别看中了负责家属工作,自从结婚,我就匆匆求学,三年分居,聚少离多,虽没有古代诗词所描述的思念之情,应该说分别已久,总有种“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感觉,可真的没有,但并不代表对一个家没有渴望,我特别想和她、孩子、父母在一起生活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感觉。一想到这,我就感觉生活像故乡五月的春天,一切都像使狗河那么明媚多彩,一切都像河边树林那么斑斓丰富,一切都像降嵋山那么踏实敦厚。

春日融融,萋草芊芊。飞絮飘飘惹缱绻,黄柳袅袅撒金线,花蕊茸茸簇锦毡。蛙鸣河边,飞燕穿帘,蜂蝶逐春相翩翩。

故乡的春天,不是缭乱春愁如柳絮,片片春心无限恨,惜春怨春。故乡的春天,让我荡漾春情如黄柳,绵绵春心似枝展,激情无数。我抬头看着白云淡淡春燕双飞,低头观油菜、豌豆百花齐绿,惹尽春风无限。我惬意地跳起探身抓住一条横枝,任身体飞荡,荡尽春梦,荡尽人生,荡尽烦恼。

1997年7月4日,我被分配到潍坊人民医院院长办公室,开始了我新的医院管理生涯。

“小李,你不着急上班,先给你十天假期,把基建科给你的房子收拾一下,同时安排你家属的工作调动。把你家属的情况写个材料报给人事科,让人事科帮你联系相关部门,看能不能接收?实在不能接收再说。”办公室主任刘远明说。

“好的,谢谢刘主任!”我说。

“老王,我这里新来了个研究生,你给挑选一个好一点的房子。好啊,王老板,中午我请你客。李家村不是有房子吗?那房子质量还好一点,你给一套楼层低的,院办的你不照顾,还照顾谁啊?好,就这样。挂了。”刘远明给基建科科长王洪顺打电话。

“小李,你先去基建科找王洪顺领钥匙。”刘远明说。

“刘主任,这是卫生局给我们安排的献血名额和各科室分配情况,你看明天院周会是不是布置下去?我们办公室分配了一个,你看谁去好?”办公室秘书张学法进来问。

“好,明天院周会布置下去。我们办公室谁去呢?我、赵主任、王主任还有你都轮着献过了。”刘远明说。

“刘主任,还是我去吧。我几年前父亲住院时献过一次,身体很好。”一看这样,我主动提出说。

“好,小李,那就你去,献完发给你补助。”刘远明说。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70多平方米,对于住了三年多“夹皮沟”,几乎晴日不见,经年霏霏阴云、地低潮湿的一家人来说,无疑是天赐琼楼玉宇。我冒着蚊虫叮咬,找了个人帮忙,自己铺地板,油门窗,简单装修。油漆未干,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和孩子接过来了,只等医院给她联系工作。

“娘,你先回老家吧,这里有我照料孩子,有时间我再回去接你回来呆两天。”我长叹一声,母亲终于解脱了。

“老爸,这房子真好!我可不可以在阳台上养小兔兔啊?”修像一只小兔子,在新房里蹦蹦跳跳。

“可以啊,养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孩子虽然只有3岁,但天性活泼浪漫,只要不是太过意不去的事情,我还是尽量随他心愿。

“那老爸,我们先去市场买几只鹦鹉养着吧?”修说。

“行,过两天,你等我去安丘给你妈把户口转来。”我说。

新的房子新的欢笑,我和修在房间里打闹着,像是有几个人在家里。她一直腰疼,自己买些膏药贴着,服用“扶他林”等止疼药物,一搬进家,她便躺在床上休息,我边整理从安丘搬来的东西,边和修闹玩着。

“医院正在给你联系胜利东小学,不知你这样还能不能教学?等你联系好了,就把修送医院托儿所。”我说。

“试试看吧。你昨天献血没事吧?”她问。

“没事,不就是200毫升血吗?有什么不得了。我今天去安丘迁户口,你在家看好孩子,办好的话,下午就回来了。”我说。

“要不我把孩子交给邻居,我和你一起吧?”她说。

“你还腰疼,咱们刚到,孩子交给邻居,也不好意思,你在家里吧。修,在家里别乱翻动,我去安丘下午就回来了。”说着,我出了门。

九月的安丘,干燥闷热。长长的汶河,正是枯水期,烈烈如沙漠。下了闷罐一样的公交车,我终于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黏黏的汗,沿着马路向城关镇派出所走去。路人行色匆匆,走着的,骑自行车、摩托车的,坐轿车的,也不知忙活啥,从年轻忙活到年老,从一大早忙活到天色已晚。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一切不过如此,一切都是空空的天地过客。

路边一老者,干枯脏乱的头发多白少黑,带着一条断腿的老花镜,腿上垫着一块不知岁月甲子的破垫布,干裂的手拿着一双鞋面很漂亮的高跟鞋打量着,像是欣赏一件刚刚出炉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