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4页)
“要我说,简佳不错,年龄大怎么啦?年龄大省心!跟别人那个过怎么啦?你以为你那个就真的是纯洁处女啦?现在什么不能造假?鼻子眼睛嘴,直到处女膜!我要说的意思是,这其实就是一个观念问题一个心态问题。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你的观念心态没问题,可是别人的有问题你怎么办?不错,是你娶媳妇,但你这媳妇是你自己的吗?No!她同时还是别人的儿媳妇别人的弟媳妇!啊,我们的儿子,我的弟弟,条件又不是不好,凭什么非要吃一盘别人吃过的剩菜?”姐夫说着一笑,“对了,顺便说一句,你们家的人一向最反对吃剩菜。”喝一口酒,又说,“你娶这样的一个人,丢的是大家的脸。尤其丢你姐的脸。她跟简佳一个单位还是朋友,简佳傍了一个大款傍了六年被人甩了,到头来,这人成了你姐的弟媳妇,你说你姐糟心不糟心!”
顾小航于是明白了,明白了后,愤怒了。与姐夫分手后就给姐姐打电话质问,在电话中痛斥小西虚伪,明明是为自己非要说是为别人。小西好不容易才弄清事情原委,怒不可遏。何建国说的那些事是不是事实?是。但是是一种片断组合的事实。归根结底,她反对他们俩在一起是为小航也是为简佳。何建国怎么这么小人没有原则?人家请他吃顿饭他就能背叛她给人家喂好话?放下电话后就去了娘家,得赶紧跟爸妈说明情况并商量对策。从女儿颠三倒四的诉说中,小西妈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那个儿子,是铁了心了!当即要给儿子打电话叫他回来,小西爸说算了,他在加班。小西说他肯定没加班,刚才跟何建国在一起,现在肯定是去了简佳那里。小西爸说:“小西,为什么非要把话说破呢?人都是有面子的,你把他捅穿了,于事无补不说,很可能会将矛盾激化。现在小航撒谎是好事,说明他心里是有这个家的,他还是有所顾忌的。”当下说出了他的意见,不跟小航谈,跟简佳谈,正面谈。小西妈和小西闻言眼睛同时一亮,这主意不错,釜底抽薪!商量后决定:这个周末,请简佳来家,由小西出面去请。
简佳接到邀请后立刻同小航交换了意见,都满怀信心,他们知道他们会反对,但坚信能够说服他们,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恋爱婚姻自主的意志应当受到尊重。小航甚至把想好要对他父母说的话对简佳演练了一遍:“爸,妈,也许你们说得都对;也许我和简佳结婚后将来会后悔。但是,谁也不能让我仅凭着这种种可能的‘也许’就去做另一种选择另一种决定,谁也不能让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按照五六十岁的人的想法去走!是成是败,您让我自己走,自己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容置疑,令简佳击掌称好。那天,简佳满怀与小航并肩作战的豪情去了顾家。不料到那儿以后情况出乎他们意料,小西爸把她叫去书房说要与她单独谈。事先,小航告诉过她,外人都道他们家是严母慈父,只有他们知道,关键时刻,他们家真正厉害难对付的是爸爸。妈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和世界上大多数妈妈一样。爸爸不,平时轻易不管事,但凡他要管的事,基本就没有管不成的,仅“单兵教练”这一着儿就叫简佳感觉到了他的厉害。他不跟他儿子谈,跟她谈,因她是外人她无法跟他们翻脸,而只要把她搞定,小航那边就等于是釜底抽了薪。但是,她不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简佳为爱情武装,无所畏惧!
书房里,小西妈坐在主谈的位置,小西爸坐在一侧,就这样也别想让简佳放松对他的警惕。小西妈先开的口:“简佳,毕竟你比小航年龄上大一些,成熟一些,所以我们还是想跟你谈谈,由你来把这件事处理好。”简佳不吭声,静待他们往下说。小西妈只好又说,“我们认为,你们俩不合适……”
尽管事先有准备,但在亲耳明确听到这话时,简佳的心还是直沉下去,本来准备义正词严来着,话到嘴边,变成了恳求:“阿姨,您也曾经年轻过——”
“是,我也曾经年轻过,爱过,被爱过,但是,爱情不是一切。简佳,如果你真的爱小航,就应该离开他。”
简佳决意反抗:“你们可以不管我不考虑我的感受,但是,你们难道一点儿不想考虑一下小航的感受吗?”
“当然他会痛苦一阵……”
“但也可能会终生痛苦!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因为父母反对无法结合而终生痛苦的例子,太多了。说我们都知道的吧,梁山伯与祝英台、林黛玉和贾宝玉!”
小西妈没话说了,停了好半天才说:“你那都是文学作品里的……”话说得软弱无力。
简佳很快地道:“文学也是来自生活。”
小西妈被击败。她是学医的,和学中文的谈论文学,岂有不败之理?简佳静静地直视着小西妈,眼睛里没有一点儿胜利时的自得,只有诚恳,还有无畏。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小西爸开口了:“简佳说得不错,文学也是来自生活。你所说的那类例子外国作品里也有:罗密欧与朱丽叶,小仲马和茶花女。然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什么也说明不了。因为,你能找出多少个因为离开茶花女而痛不欲生的例子,我就能找出多少个因为爱上交际花而家破人亡的例子;你能找出多少个因家庭反对而导致的爱情不幸,我就能找出多少个完全相反的人生悲剧。你说林黛玉贾宝玉没有结合是痛苦,我说他们没有结合是幸运——正是这及时的结束方式使他们的爱情得以永恒!……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说,简佳,这不是讨论问题的方法!”态度平和,话里有话,一语双关,绵里藏针,令对方张口结舌无以逃遁,全无招架的余地。小西妈佩服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小西爸目光平静声音也平静,一如刚才得胜时的简佳,“正所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今天,我们不说别人,只说自己。”在中文系顾教授面前,简佳彻底败下阵来,她想哭,极力忍着,这比直接哭出来更令人替她难受。小西爸妈对视一下,对这个女孩儿满怀同情,但又实在无法通融。倘若她爱的是别人,任是谁,他们都可以不管,但是事关他们的儿子,他们不得不管。“简佳呀,我们并不是要求你马上做出决定——”顾教授说到这里,打住。意思到了就行了,此刻不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候,也不是这个关系。从心里说,他们理解简佳,为她难过。
简佳泪水盈盈欲滴,但她就是不让它们滴,相反,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努力笑着,她开口了:“阿姨,顾教授,你们觉着我哪儿不好,给、给我指出来,我……改,行吗?”她在拼死抗争,哪怕对方射出的子弹正中她的十环,或者说,她已经做好了迎接那子弹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