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次谈话
吕月月:昨天我们谈到哪儿了?我现在记性特坏,喝酒喝多了伤了脑子,醉醒之后什么都忘了。
海岩:昨天谈了你的身世,上中学和上大学时的一些事情。嗯——好像就这些。
吕月月:今天你想听什么,关于我的过去,还是关于那把小提琴?
海岩:我都有兴趣,无论是你过去的生活还是我们现在谈的这个案件,对我来讲听着都很新鲜。你讲什么都可以。
吕月月:那我们还是接着把这个案子谈完吧。
海岩:好的。听了你前两天谈的情况,这个案子我似乎听出点门路了。潘氏家族、天龙帮和你们——中国的警察机关,都在争夺这把小提琴。你们现在已经把潘氏家族的少爷潘小伟、天龙帮的成员罗依都抓在手里了,要追回小提琴,看来是有点戏了。
吕月月:我上次讲了,潘小伟在香港和内地都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前科。他在北京的身份只是一个持有香港身份证的合法的旅游者。我们现在要通过他了解小提琴的下落,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得看住他,不能让他跑了,其次呢,才是接近他,做他的工作。当然,我们还要保护他,至少得保证他在北京、在大陆,不能出事。
海岩:那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吕月月:首先是要给他换一个住的地方。也就是说,得让他再次搬家。副队长李向华主张换个远一点的饭店,比如,香山饭店。香山风景区远离闹区,犹如世外桃源,既可躲避天龙帮的耳目,又可在山林村野之间赏心悦目,有利于潘小伟调整心情。
伍队长对此不大赞成,说那地方太远,我们自己来来往往,时间耗在路上太不方便,而且那饭店在香山脚下,周围山深林密,地形太复杂,万一有事,给我们自己找麻烦。想来想去,觉得天龙帮势必穷追不舍,在北京到处找他,不如出其不意来个灯下黑,就把潘小伟挪到与港华中心半步之隔的亚洲大酒店去。
海岩:潘小伟受了那场惊吓,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了吗?
吕月月:比我们想象的要平静多了。原来我们只想象他是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娇生惯养。家里又一直不让他搅进黑社会活动中去,所以肯定没见过什么世面,没经过什么风险。我们都没想到他居然镇定得这么快,当天夜里送他回港华中心时就已经看不出他脸上一丝紧张不安的表情了。不过他对跟他谈话的伍队长和刘保华表现很冷淡,问一句答一句,不十分合作。那天晚上在处长家处长说得很对,潘小伟毕竟是在黑帮家族中长大的,就算一直超然局外,也不可能没感受过一点腥风血雨。所以罗依对他的袭击,是不会使他一下子吓破胆的。而且从这种家庭出来的人,对警察也有天然的反感和戒备,不会一下子就相信我们、依靠我们的。
第二天早上,伍队长和刘保华去了港华中心,跟潘小伟说要给他换个酒店住,潘小伟态度很不友好,坚决不去。问他为什么又说不出理由。伍队长没办法,就吓唬他,说昨天究竟是罗依要杀你还是你要杀罗依,我们一下子还搞不清楚。警方需要进一步详细调查。你作为这个案子的当事人,一定要和警方合作,否则后果对你不利。
这席话说得潘小伟直犯愣,这下他才明白,他实际上已经不可能自由了。因为他已经无可置疑地陷进一个谋杀案的悬局之中,一旦说不清,接踵而至的就可能是一连串的法律问题。另外,他来大陆本来是很秘密的,在他的家庭与天龙帮闹翻的第二天,是他大哥用手持电话通知他赶到鲤鱼门的一家小小的海鲜馆去,在那里他取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一张去北京的飞机票和大哥的几句短语。在前一天晚上的火并时,他正巧在同学家参加一个聚会没有回家。那天半夜大哥来电话告诉他不要回家。但没说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通过电视新闻,才知道潘家和天龙帮已经开战。他往家里挂电话,整整一上午没有人接,下午大哥来电话要他立即去鲤鱼门。鲤鱼门那个海鲜馆的老板娘把他大哥已经替他准备好的皮箱和第二天的机票一起交给了他。他当晚没有地方去,就按大哥信上的要求,在香格里拉酒店开了一个房间过了焦灼的一夜,第二天就搭机北上了。可天龙帮居然这么快知道他的去向,真可谓天网恢恢。
潘小伟现在究竟面临什么形势,他自己已经无法预料,他不靠中国警方的保护能不能安全生存确实没有把握。所以,他想来想去,只能收拾行李跟着伍队长离开港华中心去亚洲大酒店。伍队长见他初步就范,趁热打铁地又向他规定了几条:第一,在他和罗依这个案子没有结束调查之前,他作为当事人不能离开北京;第二,为了他自己的安全,暂时不能和外界联络,包括对自己的家人,都暂时不要把昨晚的事和他现在的住址透露出去。这两点,潘小伟当时都同意了。
到了亚洲大酒店,伍队长让刘保华以平安旅行社的名义代潘小伟开房间,酒店的总服务台说普通的标准间全满了,要住只能住大套间。刘保华问潘小伟住大套间每天要180美元,行不行。潘小伟说无所谓,于是就订了套间。
到底是有钱人!
那天早上我去了公安医院,去看看小薛。我去的时候小薛正和医生交涉着要出院。一直在公安医院住院的老焦也在,老焦先是帮着医生劝小薛,后来又帮着小薛劝医生,在医生同意小薛出院之后老焦竟又得寸进尺地也要求出院,被医生训了一顿。老焦是太关心这把小提琴了。他见我去了,拉住我絮絮叨叨,说这案子他最熟悉情况,应当出去帮帮忙。他一会儿抱怨医院现在只知道赚公家的医疗费,有点毛病就让住院,住院一天光病床费就收十二块钱;一会儿又抱怨领导不让他参加这案子的工作是对公安战线“宝贵财富”的漠视,以此又断定这案子肯定要走他过去已经走过的弯路。
在刑警队里,也就是伍队长老焦还看得上,李队长还有刘保华这些人他根本看不起。当年李向华跟老焦搭过档,是给老焦打下手。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做徒弟的后来居上了,老焦心里不服也没用。我要是老焦我就不这样,徒弟出息了,是师傅的光彩。老焦这人特认真,也是心眼儿小了点,再就是有点一根筋。住院以后又有点像祥林嫂,一点事情没完没了翻来覆去磨叨个没完。
我跟老焦说你别着急,这案子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等到了关键时刻再来请你出山不迟。老焦也笑了,说还是你这丫头最会说话,你说的话最让人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