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想你了
考研楼其实是私人旅馆,这一片琳琅满目的小楼,看似复杂,实则有个隐形的分界线,以楼下的便利店为准,往左就是旅馆,往右专供考研的学生租住。
月租便宜,没有门禁,在图书馆呆到很晚再回来也没人管。
瞿孝棠自然是不满意的,他对这个四四方方带着一个逼仄的小卫生间的房间叹了无数口气,最后在床尾一屁股坐下,“就算春江路离得远,但我可以早送晚接,有什么不方便的?”
何溪正把衣服拿出来往柜子里挂,头也没回的说,“当冤大头当上瘾了是吗?”
“你再考虑考虑,”说话间瞿孝棠到了他身边,一只手握住了他正要挂上横杆的衣架,恳请,“嗯?”
“房租我都交到六月底了,不能变卦了,”何溪看向他,“要帮我挂衣服就去拿衣架,不想动就坐回去。”
瞿孝棠听完,夺过他手里的衣架‘啪’一下挂进了衣柜里,转而又握着何溪肩头把人拢进了怀里。
何溪默了好一阵,才缓缓搂住了他的腰,“瞿孝棠,你不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瞿孝棠莫名,“我有什么可计较的?”
何溪思忖再三,告诉他,“那些照片瞿教授看过了,我把学校二人宿舍当做自己的私有住所,瞿教授帮我拦下了更大的处分,”说着,何溪脸上浮起一阵惭愧的红色,“这要是换了我,早该打给你命令禁止你与我来往了。”
“他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何溪说,“但你是他儿子,你跟我在学生宿舍亲密的照片万一真的流传出去,外人该怎么看待他这个教授你想过吗?”
见他不语,何溪接着道,“所以该我自己要点脸了,就让我住这里吧,这是校外,你也随时可以过来。”
何溪分不清瞿孝棠在听他说完这话后眼里的神情究竟是犹豫还是心疼,总之瞿孝棠答应了,还握着后颈把他抵在怀里拥抱了很长一段时间。
何瑾玉再次出问题是在一周后,何溪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见到何瑾玉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台上摆弄一个收音机。
隔着门,何溪握着门把手的手只是紧了紧,没有压下去。
“她说是癌症,大把大把的掉头发,”陈源在他身边,一同看着里头的人,“半夜里疼醒,让护士给她推镇痛。”
“醒来叫我了吗?”
“没有……”陈源有些迟疑,随后才说,“最近很奇怪,之前都会叫你,更多的是叫刘老师来,但这段时间一直叫一个陌生的名字。”
“郑远桥,是么?”
陈源压下眼里的惊讶,“是,她一直叫远桥。”
“是我爸,”何溪闷声,“我在学校查过国外一些孟乔森综合征的病例,料到了,她会有叫出这个名字的一天。”
未听见陈源说话,何溪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松弛下肩头冲他道,“陈源哥,去楼下喝杯咖啡吧。”
陈源说,“好。”
自动售卖机的出货口砸下来两瓶易拉罐装的咖啡,何溪递了一个给陈源,而后在一楼大玻璃窗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初中到现在,好多年了,”陈源说话时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挺过来的…”
“谈不上挺不挺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浑浑噩噩的,转眼就到了现在了。”
陈源偏过头,看见他侧脸,觉得这个人轻描淡写的样子既老成,又有些冷酷,像是扇了这矫情的生活一耳光。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陈源问。
何溪喝了口冷咖啡,苦味散开,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你猜猜看。”
其实很好猜,或者不能用‘猜’这个字,而是推断,从何瑾玉的病情发展推断,陈源几乎没怎么多想,便道,“医生?”
何溪很快点了头,“外科医生,我爸是个老古董,不懂怎么哄女人,他没有特别柔情的一面,又因为工作忙,经常跟我妈起争执。”
“我记得资料上写的,你妈妈年轻时也是在医院工作,他们还是聚少离多么?”
“嗯,不在一个医院,我妈是做护工的,后来有了我就把工作辞了,专心带我。”
“理解,”陈源说着,又解释道,“我是说,从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转化为孟乔森综合征这件事,家庭的影响因素造就了很充分的条件,国内这样典型的病例真的屈指可数,何溪,咱们要打的是持久战。”
“我知道,”咖啡去了一半,何溪觉得喉咙里还是干涩的,又一口饮尽,将空罐拿在手里把玩着,“我从来没抱过疗愈的期望。”
他垂着眼眸,阳光从玻璃窗进来打在他后脑勺上,陈源这样入神的看着,听见护士推着车路过,才一醒神将快要触到他头发的手收了回来。
“刘老师决定让你定期回来看一看她,我想这是好事,就是折腾你一个来回,你要是觉得麻烦,我再跟他说说。”
“不,”何溪说,“无论在哪我都会回的。”
陈源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便问,“是有工作的打算了?”
“不是,我报了一个体验班,可能要去上海学习半年,不过也不一定,申请交上去了,批准还没下来。”
“这是好事啊,”陈源乐呵起来,“别的就不要想了,有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等你毕业,或者再进修,未来简直一片光明!”
何溪听着,只有干笑,“希望是这样……走吧陈源哥,我去看看她。”
何瑾玉见到儿子,心情好了不止一点点,叫何溪陪着玩了好久的扑克,到太阳落山才有了些困意。
“儿子,你不要怕,”何瑾玉靠在何溪肩上,轻声道,“妈妈一定会跟癌细胞做斗争的。”
“嗯,你也一定会赢的。”何溪搂紧了她。
“郑远桥还在做手术呢吧?”何瑾玉说,“他真的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爸爸!你说他娶我干什么,他把他的病人都娶回去多好!”
“妈,医者仁心,我不怪他。”
“你不怪我怪!”何瑾玉突然直起身子,“你生下来他看过几眼?你妈我病成这个样子他又来看过几眼?姓郑的王八蛋,根本没把咱娘儿俩放在心里过!”
何溪重新搂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妈,那咱们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是不想……妈也不想再想了……”
“行,那乖,睡会儿吧。”
“好…好儿子,妈有你就够了……”
瞿孝棠来电话的时候何瑾玉已经睡着了,陈源哑声让他放心出去接电话,他才出来。
“安城,都还好吗?”
何溪平舒了一口气,走到走廊尽头,靠在窗框边,“挺好的,你今天回家了还是在我那?”
“在你这,”瞿孝棠说,“抱着你的枕头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