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苏晏两家的联姻之事

晏云之在各路视线的汇聚点上,处变不惊,淡然将茶喝完,才瞥着卓文远的腰间,道:“看子瞻贤弟佩的这个荷包,觉得不太像是你的东西。黛色荷包配湖蓝衣衫,上面绣的还是奇怪的动物,贤弟这审美可真令晏某着急。”

卓文远也没嫌他不给自己面子,一挑眉,勾起唇角,笑意又深了几许,拎起荷包细细用指尖抚摸着,耸了耸肩,道:“没办法,桑二绣的,只能凑合着了。”

“是么?”晏云之也淡淡笑了声,这笑意却未达眼底。

说话间,戏班中场休息,苏庭前来,登台说了几句话,大意也就是平常的,对诸位到来表示欢迎,请不要客气地吃好玩好。

卓文远趁机与同桌人告别,说自己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急事。便端着酒盏下楼,在苏庭差不多讲完话要走的时候,也来到了戏台上,敬了他一杯,道:“大人请留步。”

这一幕,大多数来参加花会的人都没有留意到。一直在等他现身的桑祈却注意了,打算走过来问问他叫自己来究竟所为何事。

靠近了些后,只听他正在跟苏庭交谈,礼貌谦恭地道:“昨日进宫,见了姑母,姑母这两天出宫不便,特地托晚辈问您一下,关于婚期的事,您和夫人商议得如何?”

说完还不忘一脸歉意地补充一句:“按说这是苏晏两家的私事,但姑母那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一件事上了心,就非刨根问底不可呢,还望苏大人莫要觉得心烦。”

一听到“婚事”和“苏晏两家”这两个词,桑祈心跳猛地快了几拍,脚步一顿,便停了下来,继续站在不远处侧耳倾听。

苏庭倒是没介意,大度地表示无所谓,先感谢了皇后的关心,才道是:“尚无定论。不过应该也快了,待翻过日子后,再进宫告知皇后娘娘。”

“那姑母便应放心了。”卓文远笑吟吟地做了个揖,而后信步走下了戏台,好似没有看到桑祈一直站在不远处等自己似的,目不斜视地走远了。

桑祈呆怔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这花好月明,清风和煦的晚上,原本一切都是那么安宁和美。苏晏两家将要定亲,就等着看日子了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登时将这祥和的气氛击得粉碎。磨灭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以来深藏的那道小小希冀。

呵,亏得自己还自作多情来着,他都要择日成亲了啊。

桑祈拖着失魂落魄的步子,绕过人群,一路寻到了苏解语身后。目光微湿,内心酸楚地望了她一会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扬声唤了句:“兰姬。”

苏解语正在带着妹妹游玩,闻声转过身来,见她一副奇怪的样子,有些诧异,微微一笑,问:“怎么了,阿祈。”

“听说,你和少安要成亲了?”桑祈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只觉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心上剜上了一刀。

一听这句话,周围的好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苏解语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她提起的竟然会是这码事。眸光微动,半晌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淡淡笑着,低眸道了声:“是。”

这个肯定的回答,给了她最后一击。桑祈嗤笑一声,反倒觉得内心豁然开朗了。因为没有了期待,也便不再有任何疑惑与忐忑,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失落。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只怪自己芳心错许,又不是人家的错。

于是顺手从一旁的桌案上端起一壶酒,豪爽一笑,道:“来,我敬你一杯,先说声恭喜。”言罢一仰头,咕嘟咕嘟便喝了个干净,抬袖抹了抹溢出的酒渍,咣当一声将空了的酒壶放了回去。

苏解语将酒盏托在手里,却没有喝,而是微微凝眉,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桑祈大手一挥,道:“我只是想做第一个祝福你们的人。毕竟你和少安,是我在洛京为数不多的朋友嘛。”

说完,不敢让对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一转头,念叨着还要去敬晏云之一杯,便快步走掉了。

苏解语立刻被包围上来的几个世家小姐围住,纷纷兴奋地感慨她和晏云之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

可最应该感到高兴的她本人,面上的笑意却始终只是淡淡的,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桑祈消失的方向。

刚喝光了一壶酒的桑祈,还觉得心里空空的,需要更多液体来填满。

她并没有去找晏云之,而是找到了刚才从戏台下来后,便留在花园里了的卓文远。一把扯过他,朗声道:“走,咱们去庆丰楼喝酒去。”

以往不管她拉着他做什么,这位风流多情的贵公子都会二话不说跟去,这一次却任她扯了两下,依然纹丝不动,只笑容戏谑地看着她。

桑祈本来心里就不舒服,见他也跟自己作对,脸色沉了下来,蹙眉不悦道:“怎的,这儿还有什么美人,教你舍不得走不成?”

卓文远勾起唇角,摇了摇头,闲闲把玩着腰间的荷包,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你若不答应嫁给我的话。这酒,恐怕以后我都没法再陪你喝了。”

桑祈只觉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又被甩了一鞭子,登时挫骨扬灰,火辣辣的痛。本来有些气恼地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了几分悲戚。

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子,不会永远属于她。不是每次她只要想起来,回头寻找,都会站在她身后。随时可以陪她疯,陪她闹,陪她策马扬鞭,陪她大口喝酒。

早晚有一天,他也会是别人的夫君,会有一个比她更重要的人,需要他陪伴守护。

想到这一点,便觉着自己终于在这一瞬间,懂得了加冠或及笄的意义。所谓成长,就是从前拥有的许多东西,都会慢慢失去。从前腻在一起的人,都不得不最终散场啊。

一阵心酸感怀,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可还是倔强地一仰头,嗔了句:“不去就不去,谁稀罕。”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自顾自往苏府大门的方向走。

沿途正好遇到闫琰,便看了他一眼,径直走过去,不由分说扯了他的衣袖,丢下句:“走,陪我喝酒。”就走。

完全不顾周围人讶异的视线,和闫琰本人的挣扎哀嚎。

一路就这么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一直到上了马,狂奔到庆丰楼,买了两大坛子酒,丢给他抱着,又再上马,飞奔到洛水河边,寻了处四下无人的位置后,才终于松开手。已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喉头一哽,垂眸低声道:“对不起,我怕你不来,不想自己一个人……”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闫琰一路上迷茫得七荤八素,到现在都没怎么回过神来。只觉方才还置身于花团锦簇,美食无数,觥筹交错的苏府,突然就场景变换,跑到寂寥冷清的洛水河边来了。四下环顾,目光还是飘忽没有焦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