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地毕业以后,分回市里的工商银行工作。她理论水平过硬,对家乡的感情深,实习前又不断地在网上阅读各种贷款案例,所以很快便进入了角色。

小地和宝姝相比,没有宝姝有姿色,皮肤也没有宝姝那么白润细腻,但小地生就的知识型,文雅隽永,细致勤勉,完全脱去了山野女子的泥土味,举手投足总放射出大家闺秀的涵养和修炼。大学几年的知识灌顶,让她更透射出一种高资的气质和不凡的品格,一到银行就受到大家的青睐,受到领导的赏识,特别受到男士的追捧。

不久,她就成了部门的业务主管,而且被派往三江县专门负责水电和旅游项目的监管。

到三江县支行以后,她调出所有旅游项目的审批材料,从项目研究报告到审贷小组的意见,再到各种手续一一进行查阅,在程序上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她和县里负责项目管理的同志先到响水河电站了解工期的进展情况,从大坝、隧道、厂房、设备定制到移民搬迁,土地征用等各项进行了解。项目上的同志,热情地接待她,详细地给她汇报。从汇报中她没有感到任何的问题,但她在阅览工地的一些资料和了解具体的工期时,她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头。

响水河电站工地出来以后,她又去了三江源电站工地。

这个工地场面更大,装机三十六万千瓦,总投资接近二十六亿元,和响水河电站相比,从场面上看得出进度不如响水河,工地上施工队稀稀拉拉,场地管理极不规范。

到处乱七八糟,可现场的负责人介绍的进度却比响水河还快,她没有往下询问,只是一言不发地思考。

晚上回到行里,她一人再次回到办公室,让其行里的同志再次调出两个项目的所有资料,特别是拨款的明细,她发现拨款的进度明显快于工程的进度,特别是三江源电站工程,快了近二十个百分点,大概算一算,多拨了一亿多元。她没有给行里交换任何意见。

接下来,她又到旅游开发公司了解桃花寨开发的情况,她站在贫下中农的碉楼顶上,环顾她的家乡,寨子的碉比以前更有厚重感更有审美的价值了,所有的房碉都进行了修旧如旧的改造,所有的房顶都对物品的堆码做了统一的要求,去掉了以前的杂乱,让桃花寨显得更加的精神。最后,她把目光久久地落在她家的房顶上。

那是一座只有两层的小碉,和寨里其它碉相比显得孤单和惆怅,由于修建的时间很晚,少了许多岁月轮回的沧桑,让其变得不入俗,无论从造型到建设、用料设计等等都完全不能和老寨子画等号。

妈妈知道小地在寨子里,已在房顶上手搭凉棚看她了。她看见小地那高挑的个子站在贫下中农的高碉上,那么富有她的血脉,那么彰显她外婆的身材,那么映衬地宝和她爷爷的威仪,心里着实三伏天里吃西瓜似的。小地看见妈妈,心里一股难言的愧疚升起。妈妈已经那么的憔悴和老态了,像一片飘在风里的风幡,已让岁月的风吹得很旧很老,有些地方已褪尽了颜色。

小地再次望向远方,远方有官寨,有西风寨,西风寨的碉楼冲天而起,守望而立,把西风寨镇守得严严实实,官寨已老态龙钟了,像外婆和爷爷一样已风烛残年,即将不久于人世了。

从碉楼上下来,她只回家和妈妈亲热了一会儿,就到乡里听汇报去了,妈妈看见女儿走出家门,头高高地昂着,胸高高地挺着,一副大将军的味道,自己的分量一下就重了起来,跟贫下中农的高碉一样,实实在在地压在这块属于她的地方。

小地对项目的开发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临走时,她握着多吉书记的手说:“这是你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是我们共同的家乡。”

“多支持。”

“不客气。”

文星学成归来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留恋广东了,死活要回三江县,他爷爷搞不懂,直视着他,让他说理由。

“没啥理由,只因为那里是我的家乡,我眷恋那块土地!”

二先生有几分欣赏地看着他:

“还有呢?”

“爷爷,说实话,当宝姝被你逼疯以后,我就觉得你离我们桃花寨更远了,有时还在心里暗暗地恨你。”文星对视着二先生生气而愤怒的目光。

爷爷举起了红木拐杖,文星一点不退缩,而是进一步逼近他。爷爷的拐杖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却把茶杯打了个粉碎,茶水在地毯上瞬息就不见了踪影。

“爷爷白把你送出国了,敢跟爷爷这样说话!”

文星并不去清理茶叶和青花瓷的碎片,而是专注地与他对话:“不,董事长,你让我在南洋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学到了如何做人,如何待人,如何成人。”

“宝姝不是我逼疯的,你怎么这样血口喷人?”

“我知道她不是你逼疯的,但你知道她曾经是疯子,你为什么把她放在你的身边,让人们无故地去猜测、去造谣,而你却不去做任何解释,默认,你知道默认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要是当时不让她去车间,答应她把她留在公司的部门里,她会再疯吗?”

“我能够那样做,已是对她的最大宽容了,你小子不知道你爷爷心里的伤有多深。”

“你是董事长,是企业家,难道上辈人的冤孽必须要由下辈人来偿还吗?她还是一个姑娘,是一个没有丝毫力量抗拒社会邪恶的姑娘,是一个公司的年轻员工,你是她的董事长,董事长应该是企业的顶梁柱,职工的保护伞,是他们的指示灯呀!你不仅不保护你的员工,反而那么恶毒地伤害她,其心何忍呀!”

董事长听不下去了,他再一次站起来,颤威威地,把拐杖提起一指:“给我滚出去,给我滚出去!”说后十分失望地坐在高背转椅上。

文星也不顾他了,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女秘书来了,脚步声让他的心灵又有了些许的安适,仿佛真正的天使,总给他无尽的幸福和美好的遐想。

董事长被女秘书扶着去床上躺下了,气稍微匀缓了些,心里还闷得很不舒坦,女秘书边在外收拾残破的碎片,边在外面安慰他:

“用不着跟文星生气,他可是你的亲孙儿哩,人家会笑话你的。”

“不是我跟他斗气,他怎么可以把宝姝的病加在我的头上。”

“文星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他比以前成熟多了。”

“你也这么看。”

董事长这心里不好受呀,他举起了拷问的皮鞭,拷问起自己的灵魂。

没过几天,文星被派往三江县,专门负责桃花寨的开发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