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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榆醒来时,汽车已经停在了南平。夏榆下了车,看一看天,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他向人打听哪儿有报亭。在路人的指引下,夏榆找到一个报亭,买了一份《南平晚报》,翻到第四版,一个标题跳入他的视线:

酆城发生特大爆炸案

【本报讯】21日晚酆城发生特大爆炸案。一出租车司机把装满炸药的出租车停在酆城东部的红兴桥上,因为对讲机开着,总台听到事发前出租车司机和他女友的对话。出租车司机说:“我在车上装了炸药,你不答应嫁给我,我就引爆炸药,跟你同归于尽。”女的说:“我不同意。”随即一声巨响,桥当即炸毁,二十六人遇难,三人失踪。据警方说,由于桥下是山间激流,失踪者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夏榆吻了一下报纸,飞快地奔上附近的大堤。他终于遇难了,他终于失踪了。夏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大堤上飞翔。

痕 迹

吴谅回到病房就脱下病员服,换上自己的衣服。邻床的老王问:“你干什么?”吴谅说:“我去八楼,医生、我老婆问,就说我去八楼了。”老王翻身下床说:“你去八楼,为什么换衣服?”吴谅胡乱做了个手势,就走出病房。他本想从安全楼梯下去的,走到电梯口,感觉老王正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就跨进了电梯。到了八楼,他转身从安全楼梯走到一楼,穿过传染病区,从医院后门出去,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对司机说:“去三元桥。”

32床刚才告诉他,他患的不是肝腹水,是肝癌。他大脑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家。离妻子下班还有两个小时,他必须在这两个小时内把那些可能暴露自己隐私的东西处理掉。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不在自己死之前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妻子、儿女、甚至单位的同事将会从他的那些遗物中发现他的隐私。尽管他没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他不希望他死后别人知道他的隐私,不想别人知道另一个吴谅,不希望妻子和儿女因为那些遗物对他产生误解,不想破坏自己在妻子和儿女们心目中的形象。他必须不留一点痕迹,让自己的隐私跟自己一起消失。

出租车停在他们家楼下。邻居吴娌十分惊讶地望着他。他说了声“你好”就径直上了楼。进屋后他到厨房的吊柜里拿了一个方便袋,走进书房。他的秘密都在书房。他在写字台的第二个抽屉里翻出一本通讯录和两本日记。这本通讯录里有他的许多秘密。有他的两个女网友的QQ号,有女同事马兰的电子信箱,有两个色情网站的网址,有他初恋情人的手机号码。记日记的时候虽然使用了障眼法,但如果细读,还是能发现他的内心隐秘的。他拿了把椅子,站上去,在书柜的顶层找到《史记》第七册。这本书的107页夹着他的另一张手机卡。他和初恋情人一直用手机短信联系,后来情人买了张手机卡给他,他跟她联系就用这张卡。他把这些东西装进塑料袋后,忽然想到挂衣柜夹层,那里面有他的两盒避孕套、一盒早泄灵、一瓶印度神油和一盘G级光碟。他死后妻子应该记得把这些东西处理掉的,但是妻子记性不好,他死后妻子过度悲伤,也许会忘了处理这些东西,要是让儿女们看到这些东西,要是让孙女看到那盘标着“地雷战”的色情光碟,那还了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把这些东西塞进塑料袋,电话铃响了,他一惊,看来电显示,是妻子的手机号,这才想起此刻妻子、医生、护士一定在到处找他。他把所有的抽屉打开,把所有有他文字的东西统统塞进塑料袋。他在门厅站了会儿,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便出了家门。

他打的来到单位时天已经黑了。传达室的赵师傅惊讶道:“你不是住院了吗?”他说:“医生要我的个人履历表。”他说出这句话才知道说错了,医生要他的个人履历表干什么?他上了楼,走进办公室,直奔写字台。那是第二个隐藏他秘密的地方。他打开右边第一个抽屉,拿出那份病历,那是他在南京金陵男科医院就诊的病历,他一直想把它毁掉,但是每次复诊医生要对照前后化验单,他只有留着。他把下边的几个抽屉拉开,把所有留有他文字的东西都装进塑料袋。最后才打开中间的抽屉,拿出文件夹里的牛皮信封,那里面是他的私房钱。他点了一下,还有两千块。妻子之所以信任他,是因为他把所有工资奖金都交给了妻子,他身上从不带钱,没有钱的男人是出不了轨的。但他有灰色收入。他常用这些钱去宾馆开房间找个小姐聊聊天、按摩按摩,他太累了,需要放松放松。现在他望着这些钱不知如何处理。不能给妻子,毁掉又不忍心,他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就放进了口袋。他拎着塑料袋,下楼到门口打了个的,来到护城河边。他掏出打火机,点燃塑料袋。看着这些东西化为灰烬,他松了一口气。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两千块现金,他几次想把它们扔进火中都下不了决心。

吴谅打的来到医院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想好失踪两个小时怎么向妻子解释。好在他什么都不担心了,即使现在死去他都不担心了。他走到病房大楼楼梯口,听见有人喊吴谅,是妻子的声音,他一惊,赶紧伸手捏住口袋里的钞票。再仔细听,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在上楼梯的一刹那,他把钞票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替 身

知道家里没人,慧芳到房间换内衣时,还是习惯地掩上房门。她脱光衣服,拉开橱门,突然想起黎阳临终前对她说的那句话:“我给你买了件礼物,放在壁橱的暗柜里,你不要当着孩子的面打开。”黎阳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给黎阳做脚部按摩,没有在意黎阳这句话,或者说根本没有心思问什么礼物,现在突然想起这句话,她既激动又紧张,黎阳临终了还送什么礼物给她?为什么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打开?他是什么时候买的礼物?这一连串的疑问使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她顾不得换内衣,拽下挂衣架上的睡袍裹在身上,就去写字台的笔筒里拿钥匙。她把笔筒里的东西倒在写字台上,没有钥匙。她把手伸进笔筒,笔筒里空空如也。暗柜是当初装修时请木匠做的,专放首饰、存折、钞票等贵重物品,后来家里有了保险柜,暗柜就专放她和黎阳的私生活用品。暗柜就一把钥匙,他们一直把它藏在笔筒里,她已经几个月不开暗柜了,黎阳一直在医院,钥匙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转身去看暗柜,暗柜锁得好好的,她使劲拉拉不开。她又回到写字台前,把写字台里里外外找个遍,然后又去床头柜、博古架、碗柜、吊柜、窗台、书橱、电脑桌等所有可能放钥匙的地方找,没有找到那把钥匙。她再次回到写字台前,望着那个笔筒,突然想起黎阳,一定是黎阳放礼物时忘了把钥匙放在笔筒里了。她想到黎阳的口袋。她到壁橱里拿出黎阳的西服。看到黎阳的西服,想起黎阳穿着这套衣服雄赳赳的样子,她眼泪夺眶而出,抱着黎阳的西服大哭起来。这几天她只要看到黎阳用过的东西就哭。黎阳得了绝症后,一再叮嘱她两件事,一是要她把他的遗物全部毁掉,一是要她一定要嫁人。黎阳说我死后你一定要把我的东西毁掉,你看我的东西会触景生情的,你不能生活在我的阴影中。她说不。她绝不。黎阳死后她不让任何人碰黎阳的东西,她要永远保留这些东西。黎阳一再劝她一定要嫁人,黎阳有好几次说得都要急脸了。黎阳说,你一定要嫁人,你还年轻,你不要苦了自己。她说不。她绝不再嫁人。没有人能代替黎阳,她只要有黎阳的爱就能活下去。她绝不会把自己的身体让别人去用。她的身体永远属于黎阳。慧芳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掏黎阳的西服口袋,她掏遍黎阳的口袋,没有找到那把钥匙。她突然想起保险柜,如果保险柜里还没有,她就把暗柜撬开,她太想知道是什么礼物了。她到厨房拿钥匙开保险柜时,发现暗柜的钥匙就扣在自己那串钥匙上。她又惊又喜,用手拍打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把钥匙扣在钥匙链上的。她冲进房间,打开暗柜,看见一只纸盒。她把纸盒拿到床上,打开盒盖,看见一个形状古怪的东西,旁边有几个汉字:女性自慰器。她看不出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女性自慰器是什么。她把那东西取出来,发现一张便条,是黎阳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