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4页)
再有就是骑马打仗。说是骑兵格斗,主要还是要看谁的坐骑稳健耐战。你不能把主人驮进战场就傻站在那儿不动。你要尽可能迂回机动,第一防备侧面、后面的偷袭;第二从侧面、后面偷袭人家。敌人应处于你和骑师的正面半径范围内。接敌之后骑手因要两手全力肉搏,身体就全靠马加固。你要不断托着他屁股把他举高,身体越高,臀下越稳,骑手的优势越大。一旦他快不行了,将要被人拖下马来,你还要及时退出战场,重整再战。哪有什么命令啊,全靠马自觉。所以没有好马,再好的骑手说要取胜那是一句空话。好马还会主动参战,撞击对方的马。一般不是身高体壮有战术头脑的孩子想当马还没人要呢。打赢的时候,最大的荣誉是属于马的。
那么多人争着骑我,我感到自己十分优秀。
有一次,我哥哥看见我驮着汪若海用嘴伴奏咯哒咯哒跑过去,揪下汪若海要揍他。我还替汪若海说情:我愿意的。
我也不是没马。汪若海骑完我,我就骑高洋。高洋人很高,是匹好马。可他不愿意我骑他,打起仗不出力,经常别人一拽,他就松手,我就掉在地上。怎么打也不上路。我换遍了保育院所有的马,没一个可心的。有时情况紧急,随手拉来一个小孩骑上投入战斗,没走几步连人带马压垮在地。
汪若海爱好之一是给女孩子捣乱。作为他的打手我也义不容辞。女孩子那边刚摆好过家家的锅碗瓢盆,汪若海就领着我们几个歪戴帽子斜扎皮带的小子走过去,踢开假设的门,横眉立目,恶声恶气地问人家租子交了没有,家里藏没藏八路。汪若海喜欢杨丹,每次都说她是八路,让我们把她抓走,抱住人家就亲。杨丹见他就跑。我们就追。杨丹跑得快,一跑就跑到阿姨跟前。我撵不上她,转身去追陈北燕。她刚留了两个小辫儿,授人以柄,又跑得最慢,我几步撵到她身后,一把拽住她小辫儿,她就乖乖到手了。
我抓着陈北燕两个小辫儿像提着马缰绳,把她赶到汪若海面前,挺胸敬礼:报告军长,八路跑了,抓住个送信的。
烧死她——汪若海手叠手杵着根树棍叉着腿撅着屁股觉得自己很像皇军小队长。
我把陈北燕贴在最粗的老槐树上,自己从后绕树拉着她的两只手,把她全身打开形同五花大绑。张燕生他们就在她面前假装点起一堆熊熊大火,模仿着火苗呼呼向她脸上吹气。陈北燕睁着惊恐的眼睛一声不出,头发吓得都立了起来。
八格牙鲁,老虎凳的干活。汪若海又说。
我满头大汗跑去搬砖头,把陈北燕靠树按坐地上,往她脚底下一块块垫砖头。我一般垫三块砖头膝盖就疼了,陈北燕垫四块砖头也没事儿。花坛里就那么几块砖头,中班一桌老虎凳又用了一些,我们这边就没了。我把陈北燕腿往上抬,她很软,还有很大余量。
看她腿能不能够到脑门。汪若海说。
我和张燕生各搬起她一条腿使劲往上举。陈北燕从靠着的树干滑到地上,后脑勺蹭土,大声哭起来。我们赶紧扔下她的腿慌慌张张溜了。
第二天黄昏,我在杨树下拣到了一只老根儿叶子,又宽又油,拿它拔断了汪若海他们所有人的老根儿。正得意呢,陈南燕冲过来一下把我推了个大跟头。我刚要站起来,她又冲过来推我一跟头。她紧绷着嘴,眼睛明亮像里面点了灯,脸雪白一用劲就涌出满腮红。她不让我站起来,只要我将起未起,她就再推一把,每次推我都让我觉得她想推死我。
我招你了?我糗在地上大声嚷。
你招我了。她死盯着我咬着牙说。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大班女孩抓着汪若海、张燕生的脖领子乱嚷:有你没有有没有你?
他二人连哭带挣扎:放开你放开。
张燕生他三哥张宁生和一帮大班男孩冲过来,推那些女孩:干吗干吗?欺负我弟干吗?
女孩男孩立刻吵成一片,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听到杨丹她姐杨彤的尖嗓子,一口一个:废话!废话!
我哥跑过来时,唐阿姨也赶了过来,问陈南燕怎么回事,怎么欺负中班小朋友。
陈南燕这才说:他先欺负我妹的。不是一次,老欺负。
唐阿姨把陈北燕叫进人圈指着我问:他怎么欺负你了?
陈北燕有人撑腰,声音也亮堂了:他揪我辫子把我绑树上还用火烧还掰我腿……
唐阿姨咂着嘴点着我额头:你,一天不惹事你就难受。专欺负女孩子恨死我了——那也不能自己打人。陈南燕我要告诉你们班阿姨,星期六告家长。女孩子还这么野蛮。都回去,这事儿阿姨处理。
走,回班。唐阿姨一把将我揪走。路上顺手牵羊捉住汪若海张燕生。
你们三个就是咱们班的害群之马。你,是坏头头——唐阿姨一摁汪若海脑门。
你,是狗腿子——她一摁张燕生。
你,最坏。狗头军师。什么坏主意都是你出的。她一摁我脑门,我头往前一低,只听她手指关节咔吧一声响,我脑门上留了个红印。
你再坏!唐阿姨远远拿起竹教鞭敲我天灵盖:你翻谁白眼,你再翻一个试试——你就是缺打。你父母不知道管教你,所以你成了个祸害。他们再这么惯你,你就等着长大让公安局管吧。
唐阿姨把陈北燕带进来,理理她的小辫儿,手扶着她肩对她说:你这孩子也是太老实,挨了欺负不吭声。你越这样这些坏孩子就越欺负你——下次谁再欺负你立刻告阿姨。
陈北燕怯生生点头。
现在,你们三个一个一个向陈北燕道歉。从汪若海开始。
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
说对不起——你们家大人没教你啊?
对不起。
张燕生。
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对不起。
方枪枪。
……
方枪枪!唐阿姨用竹教鞭左右捅我的双肩,捅得我撒娇似的来回晃身子。
阿姨可等着你呢啊——阿姨可没多少耐心了啊——你是非要阿姨把你家长请来是不是?
她一竿儿捅疼了我。我小声嘀咕:糖包。
你说什么!“糖包”一下炸了,窜了过来,连推带搡,我脑袋咚一声磕在身后水泥墙上。我开口骂她:操你妈!
“糖包”这一鞭绝对是照着我人抽过来的,带着风声,呼一下从我头皮上刮过——我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第二鞭抡起时,我已经钻过桌子站到另一侧。
你敢骂我妈。我撕烂你的嘴。
唐阿姨眼睛都红了,疯子一样举鞭绕着桌子追我。她追过来,我就钻到另一边。我也吓坏了,不敢远跑也不敢再骂,只是来回钻桌子。我不知道唐阿姨为什么不上桌子,那儿童桌子很矮,她一迈腿不费劲就能站上去,那样抓我打我都易如反掌。也许是习惯意识影响了她,也许是气蒙了大脑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