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正经没有 五(第2/4页)

我急了,跳起来骂,“挤对谁哪你?”

“你别这样。”马青说我,“人外国朋友实诚,其实说你四张儿也没往高说。”

“他说什么?”

“他夸你呢,说你好眼力。”

“怎么看上去像骂我?”

“没有没有,我们中国人都这样儿,夸起来跟骂人也差不多——热情奔放。”

“那我们怎么分辨?中国人爱我们还是恨我们?”

“他们要跟您笑,那就是恨你;要冲您瞪眼儿,那就是爱你——不拿你当外人。”

“跟我们反着?”

“对,一概反着,连红绿灯都是反着的。上街您看见红灯就往前走,见着绿灯就赶紧停下来。”

“明白了。”老外冲我们瞪起眼,厉声说:“我爱中国!”

“好,爱吧,咱们互相爱着。”我瞪眼冲他嚷,“你爱中国,我们爱圣马力诺。”

“那就去吧,我不是都来了!”

“还是你会说话。”

“看来这顿饭是没戏了。”刘会元对我说,“怎么都说不到一起去,谁跟谁都不挨着。”

“没人想到你们国家去。”吴胖子对老外说,“我们在自个国家待着挺好。”

“是的,我很羡慕。”老外说,“也就是在中国,在我们那儿没人成天这么坐着说闲话——饿死了。”

“那你们也革命吧,一革命就全饿不死了。”

“革不起来,反正也全饿不死,看你们革了。”

“看我们热闹是不是?就知道你们大鼻子都安的这心。”

“又夸我?不不,不要老夸我。我们做得很不够,比你们不如。你们把全国地主都斗了,我们也就是劫两架飞机,绑架个资本家。”

“你,你是干吗的——在你们国家?”

“在我们国家我是好孩子,在德国我是红军。”

“德国红军!”我们大惊失色,“恐怖分子?哎哟,怎么净碰上这人?我们还以为你是资本家呢。”

“又夸我?生晚了,没赶上你们中国红军革命的时候,只好就近入德国红军了。”

“你快走吧。”我们拉起老外往处推,“要不我们得把你扭送公安局,国际公约得遵守啊。”

“你们怎么这态度?”老外被轰出来,十分不满,“我们一向是只拣资本主义国家祸害。”

“我们今儿是等资本家呢,没等你。”我们轰走老外,关紧门,犹自心跳,“德国红军?那也是穷人的队伍了。”然后一起用眼瞧马青。

马青面无人色,连连向后退去:“几位爷饶命!几位爷饶命!我这就再去上街,死活拉一资本家来。”

“再找来洋红军,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其实你们不明白,外国那红军也都是有钱人。”杨重替马青圆场,“闹革命玩恐怖在外国都是有钱人的娱乐,时髦着呢。”

“不是你不知道我们恨极左分子?你讲话那是有钱人的娱乐,咱穷人起那哄干吗?先富起来再找乐儿。”

“这人穷啊就是志短。”我说,“连革命的精神都打不起来——除非能靠这吃饭。”

“嘿嘿,你们可他妈来了。你们胡写乱抹一通全颠了,我和丁小鲁屁股都坐大了。”

我们一行刚进“海马”编辑部,正愁眉苦脸处理稿子的于观就嚷。

“方言你过来,你自己认认你写的这叫什么字?你写的这是汉文还是阿拉伯文?”

“别一见领导就叫苦担子就往领导肩上搁。”我走过去,“领导叫你负责编领导的稿子那是领导对你的信任领导也没闲着啊刚跟德国红军攀了回道……‘柔’啊,领导写的这字是‘柔’啊。连‘柔’都不认得?还主编哪?虽说领导的笔画乱了点,大模样儿没走啊。”

“那我问你,这‘柔持’是什么意思?”

“‘柔持’就是特含蓄特有主心骨不太动声色的意思——‘柔持地笑’吗——表示特风度。”

“谁‘柔持地笑’?”

“我‘柔持地笑’啊,面对困难,毫不在乎。”

“那字念‘柔’吗?”

“不念‘柔’也差不多吧。”

“那字念‘矜’,告诉你——左边一‘矛’右边一‘今’。好好记住,下回别再现了,好歹也是个作家了。”

“有什么呀有什么呀?不就是个‘矜’吗?秀才识字还识半边呢。”

“你们俩也都过来看看自己的稿子,”丁小鲁叫吴胖子、刘会元,“你们那错别字不比他少。是不是小时候学字时跟的一个师傅?”

“急了我用英语写了。”吴胖子嘟哝,“写完了再翻译。”

“你们以后写稿子是不是认真点?”丁小鲁说,“咱这刊物是全国影响,太胡闹了不好。”

“我这已经很认真了。”刘会元趴着改自己的错别字,“再认真就没法看了。”

“噢,对了。”丁小鲁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信扔给我,“这儿有你一封读者来信,昨儿收到的。”

“男的写的女的写的?”

“看这名像女的,郑文文。”

“念念念念。”吴胖子一把夺过信,“看写的什么。”

吴胖子抽出信,展开,一看,先乐了:“亲爱的方大哥,你好!”

屋里人全笑了。

“这叫什么称呼啊?”我笑着说,“直接套‘瓷’。”

“可能您不认识我……”

众人又笑:“这不是废话吗?”

“可我认识您,当然还不能算真认识,只是刚从您的作品中和您发生了一点关系。”

“瞧瞧,这就发生上关系了。”刘会元说,“要不说快呢。”

“我是第一次读您的作品。”

众人笑:“没法不是第一次,早先读的都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