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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日,王占元在督署向武汉各军警长官告别,在文昌门码头,他看个机会把向喜单独拉到一边说:“谦益呀,我有些对不住你,万没想到我们分别会这么快。对你的今后,我也没来得及做安排。昨天晚上我只见到了馨远,专门谈了你的事,你就找他吧。一个新组建的长江上游司令衙门,是不会缺你一个位置的。对,我太太还说,行前不能见到同艾和二丫头,也请代她向二位太太致意。人家这些娘儿们场的交情也不能忽视。”

向喜说:“谢谢王大人的好意,我的事我正用心权衡,大不了笨花老家还有我的两间房子住。太太对同艾和二丫头的问候,我一定代转。”

王占元在文昌门码头同汉口军政各界告别后,和家人登楚振舰沿江而下,经浦口赴天津。向喜和孙传芳都站在文昌门码头前为王占元送行。

送走王占元,孙传芳拉住向喜的手说:“王大人处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有孝感的事,再闹也不至于闹到这地步。也不知哪个混账王八蛋替王大人出的这个馊主意。”

向喜说:“你知道咱中国人说一意孤行是什么意思吗?孤行无非是形容人处事既不合民意也不合天意,连朋友的劝告也不听了。你想,一条京汉铁路让自己弟兄的血肉给堵住,世间还有比这更惨烈的吗?”

孙传芳说:“事情也过去了,人该死的也死了,该走的也走了,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有什么打算,我想对我是不会见外的吧?长江上游是个没边没沿的地方,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他北京政府也得听咱们的。”

向喜说:“馨远老弟,我现在一心想休息休息。我想先回保定,然后我也许去笨花,笨花的新房子我还没正经住过哪。”

孙传芳说:“我知道你是不愿被人勉强的,先回保定看看也好,什么时候想回来,说一声就是了。你我不久肯定还会见面。”

一九二一年八月十一日,孙传芳和向喜分别于汉口文昌门码头。

一年之后,果然如孙传芳所预言,向喜和孙传芳又在保定相会了。这年冬天,曹锟在保定做六十一大寿,孙传芳专程从宜昌来保定祝贺。曹锟这次的做寿惊天动地,直系的各路诸侯除吴佩孚故意不到外,其余全赶赴保定,连奉系少帅张学良也专程从沈阳赶来贺寿。北京的来宾更是数以千计,仅十二月八日这天,北京开赴保定的祝寿专列就有四列之多。曹锟还请来梅兰芳、余叔岩、程砚秋等名伶在光园为其助兴。原来宾客如此热心于曹锟的六十一大寿,皆因为曹锟正在为自己贿选总统而呼号。曹锟在北京甘石桥专设俱乐部,为其奔走拉票广散银两。又特别设计了祝寿这个举动。

向喜自汉口与孙传芳分手后,便赴保定准备闲居。时曹锟的总督府正在成立咨议局,曹锟得知向喜正闲居保定,便遣人到双彩五道庙街邀来向喜,请他出任咨议官。向喜盛情难却,答应下来。咨议官其实是在总督衙门领着薪水的闲职,但曹锟并没有让向喜闲下来。他正热心在保定大兴土木,开通了连接总督府的新开路,将原直隶按察使司狱署改建为宾馆。因曹锟崇敬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特将这宾馆命名为光园。现在他还准备把沿府河六百亩的闲置土地修建成公园,主持修建公园的差事就交给了向喜。曹锟对向喜说:“知道我为什么单选中你为我主持公园的工程吗?因为你久居南方,熟知南方的园林建筑。在北方建园林,不吸取南方的特点,定是乏味之作。咱要借助府河这一河清水,把公园建成个赛苏杭。”

向喜说:“苏杭我还不曾去过,我只见过汉口的东湖。”

曹锟说:“东湖就东湖,比紫禁城里的御花园强就行。我就看不上紫禁城里的御花园,小鼻子小眼,土巴呛呛的。东一小堆石头,西一小座亭子。”

向喜全身心投入了修建公园的事,他对此颇有兴趣。他想,这又是一种“活儿”。这活儿要干,他还打算干出个样儿来。他凭着对南方大小园林的见识,开始了对府河边这六百亩土地的谋划。他仿照南方园林的布局,在园中广堆太湖石,在堆起的石头下尽开洞天。在近水之处又广建亭台,种植牡丹、芍药。这年直隶省刚遭遇旱灾,当地百姓听说保定建公园用人,纷纷前来报名,向喜对报名者也大为慷慨,来人便收,干多干少每天照样发工钱,并不时多发几个铜子,以款待工人。为此曹锟倒落下了好名声,工人们说,这都是曹锟的大慈大悲。

孙传芳在光园同向喜见面。这天他身着戎装,而缺少军职的向喜只穿了长袍马褂。他们参加完曹锟的祝寿仪式后,孙传芳对向喜说,咱俩不吃曹大人的宴席了,咱还去马号吃白运章的包子吧。离开保定这些年,我还不时想起白运章的包子。向喜也说,他回到保定这一年多,也没机会去趟白运章。说着二人就出了光园。孙传芳只带了两名护兵,他们沿新开路向东,只二百步便来到白运章包子铺。包子铺老板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位老顾客,赶紧把孙、向二人引进一个雅间,又亲手为他们上了几个下酒菜,就退了下去。

孙传芳先问了向喜在保定的生活起居,又问了二丫头的近况。问了文麒、文麟,还特意问了向喜的小女取灯。向喜说,取灯四岁了,十分招人疼爱。现在他自己委身保定,除了和太湖石打交道,就是和他的小女取灯在一起了,她给了他极大的乐趣。

两人自然要谈及当前的南北局势,谈及曹锟贿选的前途。孙传芳说:“喜哥,你身在近畿,又在曹大人都督府,自然比我这个身处长江上游的散淡之人明白。你认为曹大人能成功吗?”

向喜说:“恕我直言,曹大人能成功。即使贿选再不光彩,但甘石桥俱乐部也会为他孤注一掷,就像段大人的安福俱乐部一样,都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再者,现在据我所知,甘石桥俱乐部已发出选票五百多张,每一张选票附带大洋五千元,听说还有一种一万元以上的选票。你想,议员们对这一堆白花花的银元还是挺在意的。”

孙传芳说:“我这次来保定,权衡再三,吴佩孚吴大人就在电话里劝我要谨慎行事,而且毫不客气地说,‘我不去给曹大帅捧场,我只派了肖耀南。仲珊闹得举动太大,有安福俱乐部的前车之鉴,他还要紧步后尘,闹出个甘石桥俱乐部来。首先,中国人就腻歪俱乐部这种称呼;再者,贿选这种事,总不是件光明磊落的举动。选举成功是咱直系的缘分,可真要有个闪失,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这就是吴大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