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电话响了,丁姨接起电话,对安在天:“安儿,找你的。”
安在天接过来听,什么都没问,就放下了电话。
丁姨:“要走?”
安在天“哦”了一声。
“吃完饭再走!”
安在天:“不了。我吃剩的半碗饭给我留着……”他急急忙忙地跑了。
那天和安在天一样没吃完饭的人还有蔡大爷,他带金鲁生他们去抓特务,却再也没有回来。蔡大爷牺牲了,但外人还以为是因为他老了,一不留神掉河里淹死了,单位公开也是这么说的,其实他是一名38年的老共产党员。
阿炳的房间里站满了人,有王彬、小胖子、周所长等,周所长一手拎着阿炳的包裹,一手拿着一副墨镜,小胖子手上抱着收音机。王彬站在阿炳的床边,试图叫他起来,阿炳就是赖着不起,还不停地抗议道:“我不走……我要见安同志……安同志不来我不走……”
外面有人喊道:“安同志来了。”
果然,安在天进来了,大家如获救星,都说:“你总算来了。”
阿炳闻声冲过来,一头扎进安在天的怀里。
阿炳哭着说:“安同志,他们要我走,没你我不走的,他们会卖了我的……呜呜……”
安在天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孩子,安慰他说:“没事,阿炳,没事……”
阿炳的眼泪鼻涕都蹭在了安在天的衣服上。
安在天抬头问:“怎么回事?”
阿炳:“他们要我走,他们要带我去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你也没去过……”
安在天问:“去哪儿?”
周所长一指王彬说:“你问他。”
王彬:“铁院长给他安排了新地方,在我们培训中心,可他就是不去,非要见你,怕我们……”
安在天预感到下边可能是一句不好听的话,示意他别往下说了,转而哄阿炳说:“我知道,阿炳这是在等我,阿炳这是要我陪他一起去,是不是?”
阿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嗯、嗯……”
安在天问王彬:“那边有房间吗?”
王彬:“新腾出来的,都收拾完了,条件也比这边好。”
安在天:“阿炳,听见了没有?那边条件比这边好,我们去那边住好不好?”
“我听你的……”
“那就走吧。”
阿炳乖乖地拉住安在天的手,众人在后面会意地笑了。安在天扶着阿炳往外走,回头对王彬:“谢谢啊!”
王彬客气地:“都是革命工作,不用谢我个人。”
安在天一指收音机:“给我。”
小胖子:“没事,我抱着。”
阿炳叫道:“让安同志抱着!”
周所长见此情景,主动把包裹交给安在天,同时又递上墨镜,说:“我给他他不要,只有你给他了。”
王彬和安在天一起扶着阿炳进院,往新居走去。此时的阿炳戴着墨镜,昂首挺胸,双人扶着他,看上去像个尊贵的首长。
房间已布置妥当,虽简朴,但清爽,整洁,宽敞,有一股清新的味道。还有一对又老又笨的沙发,也是照顾阿炳特备的。
门口升起了只煤炉子,正在烧开水。
安在天看着这房间,喜出望外:“这可比招待所强多了。阿炳,这是你的新房间,来,你坐这儿。”
阿炳坐在沙发上,忽然像被弹了一下,又站了起来。
安在天:“这是沙发,沙发跟板凳一样,只不过比板凳软和,你喜欢吗?”
阿炳重又坐下:“你喜欢吗?”
安在天:“我喜欢,很好的。”
阿炳:“很好的,我喜欢。”
王彬插嘴:“厕所就在隔壁。”
安在天:“很好,这里很好。谢谢你了。”
王彬一笑:“我说过的,不用谢,铁院长交代下来的,岂有不完成好的道理?
另外我还安排了一个人,就是你刚见的那个小胖子,他会照看好阿炳的,你放心好了。”
安在天问:“他姓什么?”
“冯,叫冯小军。”
“多大了?”
“19。”
“是你的人吗?”安在天见王彬点了头,又问,“以前是干什么的?”
“在食堂做临时工。他爹是食堂的厨子,家在农村,需要个下手择菜淘米,就把他喊来了。”
正说着,金鲁生进来。
安在天吃惊:“这么快?也就一顿饭工夫?”
金鲁生严肃地:“一顿饭工夫,一场仗已经打完了。”
“你来……”
“我来带走冯小军。”
王彬急了,说:“你带走冯小军干什么?”
金鲁生:“例行公事,对要接近701特殊人物的人,我都要进行调查和询问。阿炳是安副处长提着脑袋带回来的人,我不能让他到家了再出事。”
小胖子回来了,还没打招呼,就被金鲁生拉住了胳膊。
金鲁生:“跟我走!”
小胖子脸都白了,看着王彬:“我去哪儿?”
王彬忍不住地:“你不能谁都怀疑,小胖子要是坏人,他早在食堂锅里就给大家下毒了。”
金鲁生:“我谁都怀疑,包括你,还有……”他看向安在天,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彬气得把脸扭向一边。
金鲁生带着小胖子走,回头,对安在天:“就在这一顿饭工夫,蔡大爷死了。”
试听室是侦听员训练和考核的地方。这会儿,里面有四个人在忙着,其中有钟处长、陈科长,还有两位是教员。20部录放机被放在课桌上,他们在调试音量,教室里因此充满滴滴哒哒的电波声。那个时代的录放机,外观和当时的电唱机有相似之处,磁带也不是今天的方形盒带,而是圆形的,像大盘子似的。
安在天进来,吃惊地问:“这是干什么?”
钟处长:“准备给阿炳测试听力,铁院长吩咐的。”
“怎么测试?”
钟处长指着教员手中的磁带:“就测这个,听信号。准备了20个信号,专项听力测试。”
安在天一下紧张起来,说:“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电波是什么他都没见过,阿炳知道什么叫摩尔斯电码?”
钟处长笑了,说:“我听说他上午把两只狗的公母都听出来了,那两条狗他也从来没见过啊。”
安在天申辩道:“这不同。狗叫声他听过,他生在农村,是听着狗叫声长大的,他熟悉。他在乌镇的很多夜晚,就是从变化了的狗叫声中,破解流贼入村的机密。但电波这玩意儿对他来讲,纯属天外之音,世外之物。”
钟处长安慰他:“是不完全相同,但大同小异,反正考的就是一个人的听力。”
“但没这种考法的。打个比方说……”
“行了,就是测试一下,又不是要干什么。再说,他听其它东西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