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3/4页)


  霸槽说:世上就她漂亮?
  狗尿苔说:可她大是队长。
  霸槽说:我要的就是队长的女儿!
  狗尿苔顺门就走。
  霸槽说:你站住!
  狗尿苔偏不站住。霸槽一把抓住了狗尿苔,像抓住了一只小鸡,狗尿苔使劲挣扎,挣扎不开。霸槽用他那大鼻子压住了狗尿苔的小鼻子,连眼睛也压出了,说:我说的不对吗,唼?唼?我醉了,她不和我同醉,我躺在这儿,她走了,狗日的女人!
  狗尿苔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说:你压吧,你压我个柿饼好了!你知道不,杏开回去偷他大的钱要给你缴欠费,被她大打了,打了一晚上,你知道不知道?
  以狗尿苔的意思,他这么如实地说了杏开被满盆打骂的事,是要警告霸槽既然和杏开不好了,就不要再纠缠和怨恨杏开。可是,狗尿苔没有想到的是,霸槽一下子呆在那里,说:杏开要偷钱给我?她大打她?狗尿苔说:就是,打了一晚上,抡着板凳打哩,把板凳腿都打断了一条!霸槽头上的头发几乎全竖起来,提了屋门后的顶门棍,说:狗尿苔,你跟我走,跟我走!自个却着了火似的往村里去了。
  这是个有着风的中午,风把太阳吹起毛了边儿,巷道里的碎瓷片全泛着光,树叶子嚓啷啷地跑过,所有的瓷光就流动起来。霸槽提着棍在前边走,他的头上也有了一片光,像鸡冠子,像火苗子,忽闪忽闪的,而口里鼻里却喷着白气,白气像胡须一样拖在身后。狗尿苔从来没见过霸槽这么凶过,他有些害怕,就身子一闪,躲在一棵树后,跑掉了。
  霸槽一直走到满盆家的院门口,院门掩着,把院门踢开了,大声说:满盆,朱满盆,你出来!
  满盆从地窖里取了一笼子土豆,土豆生了芽,正坐在厨房门口扳芽子,见霸槽踢开了门,吃了一惊,随之站起来,说:你干啥?霸槽说:你打杏开啦?满盆说:打没打与你屁事!霸槽说:我今日来就给你说,说得好了,我将来认你是丈人,如果……满盆呼地燥了,说:如果你妈的×!你认我丈人,你不尿泡尿把自己照照,杏开就是老死了不嫁人,也不会跟了你!霸槽说:杏开和我睡了,你还不让跟我好?!满盆一笼子土豆扔了过去,砸在霸槽身子。墨镜掉在地上了,没有碎,霸槽弯腰要捡,地上的土豆又把他滑倒了,他爬起来,说:满盆,今日这事是你先动的手!满盆说:我就动手了,你也动手呀!你不是拿了木棍来打人吗?你动手呀,打呀!满盆是五短身材,却结实得像一个碌碡,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把锨。霸槽扬起了木棍,却不敢抡过来,发了疯地用棍打地上的土豆。满盆一锨拍在了霸槽的屁股上,拍了他一个趔趄,再要拍第二锨,霸槽拾起身跑了。
  这件事轰动了古炉村,人们并没有关心满盆受了多大的气,也不关心霸槽挨了一锨是不是伤了筋骨皮肉,议论的是霸槽和杏开相好是事实,而且霸槽亲口说了,他是和杏开已经睡过了觉的。啊霸槽这贼竟敢睡了杏开?杏开这女子恁没脑子,一朵花才绽骨朵么,啊怎么就能让霸槽给掐了?!
  此后的三天里,满盆不出门,睡倒了,出工的钟没人敲,乌鸦把一道稀屎拉在上边,白花花的。而霸槽却去找田芽,质问田芽为什么和他过不去?田芽是妇女组长,说:多年里我和你说过话没有?你想让我跟你吵架,我还没闲空呢!霸槽说:那你怎么在评粮会上说我不应该评?田芽说:这谁给你说的?霸槽说:隔墙有耳哩,你说你说了没有?田芽说:我没说。我最不爱翻弄是非,你既然问我,你去问灶火吧。霸槽说:灶火首先说的?田芽说:我可没说是灶火说的,我只让你去问灶火。霸槽就去找灶火,灶火在家里生火,老生不着焰,烟熏得眼泪长流,见霸槽来,说:听说满盆把你腿打断了,你咋还跑哩?霸槽说:灶火,是你在评粮会上首先说我不该评的?有这话没有?灶火说:说啦,咋的,土根说你的日子好,有肉吃哩,我是说了一句有肉吃哩还在乎这一点粮?霸槽拧身就走,灶火说:你烤火么。霸槽说:烤他妈个×哩!就去了土根家。土根在门前蹬碌碡,让儿子帮他翻碌碡下的芦苇,儿子冻得嘴脸乌青,不愿意干,土根就骂,儿子虽然在翻芦苇,但偏翻不齐整,土根就气得跳下碌碡打儿子。霸槽说:你看见我吃肉啦?咹?!土根说:这是咋回事么,你吃肉不吃肉与我屁事!霸槽说:是与你屁事!你却在评粮会上说我有肉吃哩不给评粮?土根说:我说这话啦?霸槽说:你就说了!你这老髁,敢胡说八道就不敢承认啦?!土根说:好侄子哩,有话好好说么,让我想想,我是说过这话了?哦,我说过,我是听半香说她看见你吃肉来。唉,半香在村里给人说的,你寻我事呀?霸槽说:是半香说的?土根说:半香说的,要寻你寻她去,你家炕席烂了没,烂了你拿来我给你补补,狗蛋,狗蛋,你死到哪儿去了?!土根又吼他儿子,儿子在院子里,他冲进院子要把儿子的耳朵拧着拉出来,却进了院子就把院门关了。霸槽拿脚蹬了一下门,去了秃子金家。秃子金不在,半香撵着鸡要摸鸡屁股里有没有要下的蛋,鸡飞到院墙上,又飞到院外,她跑出院门撵,迎面就站着霸槽,用脚踩住了鸡尾巴,尖锥锥地叫道:哎呀,你咋知道我撵鸡哩?快摸摸屁眼有蛋没蛋?霸槽却一抬脚放走了鸡,说:摸你的屁眼!半香笑着说:你说啥?大白天的你说啥?霸槽说:你说啥?你啥时见我吃肉啦?半香还在笑,说:你吃肉,你要吃谁的肉?小心秃子金打你哩!霸槽脸一直黑着说:评粮会上你说不该给我评粮?半香说:好么,评粮哩你跑哩,跑得好么,跑得没粮了!秃子金看你样哩,也跑得不再回来,害得我家也评不上!霸槽说:我只问你,你看见我吃肉啦?半香说:你吃肉关着门吃哩,能让我看见呀?霸槽说:那你就给人说我吃肉啦?!半香说:我说啦?人是谁?霸槽说:是土根。你给土根说的!半香说:我没说你吃肉,说你吃豆腐,这是田芽亲口给我说的,你有本事你不寻田芽你来寻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从老山沟来的好欺负啦?!霸槽说:谁欺负你,我平白无故被陷害着我欺负你?不给评就不给评么,说我吃肉哩,我吃他妈的骨殖了!就要离开。但半香却拉住了霸槽,须要一块去见见田芽,看田芽是不是给她说吃豆腐的话。霸槽被半香拉扯着衣襟不松手,吵吵嚷嚷又到了田芽家。田芽就问霸槽:我说了,我就说了你霸槽吃豆腐,你说,你吃豆腐了没有?霸槽说:吃豆腐来,吃了二十斤豆腐,咋?田芽说:你吃了豆腐,还寻我干啥?唼,我说枉话了,你来寻我?!霸槽说:我问评粮的事,为什么就不给我评粮?田芽说:我管你评粮不评粮,我只问你吃豆腐的事!半香也在嚷嚷:你吃过豆腐,二十斤豆腐差点把你吃死,你还不让人说?寻我的事哩,寻我干啥?两个女人一声喊:寻我干啥,寻我干啥?霸槽气得说:这,这是咋回事么,明明是不给我评粮整我,倒谁都没责任啦?觉得鼻子痒,手一摸,鼻尖上长了个疖子。到晚上,嘴角烂,眼睛赤红,就跑出门,一个人在巷道里死狼声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