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武士和女俘的故事》的主题是人性与兽性。对于人、对于艺术家来说,这两个方面的拉锯战是永远不会停止的。德罗图福特是向往灵魂的野蛮人,他在一次战争中同城市(灵魂的象征)遭遇,城市以它奇异难言的形象征服了他,使他抛弃了从家乡带来的信仰和责任,投身到城市保卫战当中去,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一个非常富有诗意的故事。当德罗图福特看见城市的时候,“灵光在闪烁,他感到头晕目眩,感到已经得到了新生,这灵光就是城市。他知道他在城市里将只会是一条狗,或一个小孩,他也知道他甚至不能理解这座城市,但他清楚这城市比他信奉的神灵,比他宣誓效忠的信仰和德国的一切沼泽地都要有价值得多。”德罗图福特同城市的相遇就是兽性同人性的汇合,他在这种汇合的闪光中提升了自己,改变了信仰,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自己不能完全理解的事业(谁也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灵魂)。德罗图福特是那种“被传统铸造成的普遍典型”,也就是艺术家的典型,这里的传统指的是伟大的精神传统,这种传统带来了分裂的灵魂和灵魂内的战争,这种传统将两极间的运动不断向前发展。德罗图福特的皈依是对新的人性的皈依,对兽性的提升(而不是单纯的背叛)。所以德罗图福特,“尽管他遗弃过他的亲人,我们仍然爱着他”,他具有“永恒的形象”。
与以上故事对称的是祖母的故事。祖母是一位文明人,她从一名女俘身上看到了另一种逆向的灵魂的历程。女俘是从英国来到野蛮地区的,受到沸腾的原始生命力的野蛮风气的陶冶,女俘已深深地迷上了她的新生活,那种严酷的生活充满了刺激,能够满足她灵魂的需要,并同她以前那种苍白死板的文明生活形成强烈对照。祖母被女俘所感染,后来命运又使她也变成了一名印第安人。这个故事好像是对上面那个故事的反驳,其实是同一件事物的轮回。灵魂是从文明中诞生的,但文明的基础则是野蛮。人所以能为人,是因为内部包含了兽性又超越了兽性。追求摆脱兽性的德罗图福特和追求恢复兽性的女俘的目的都是一个,即要得到更合理的人性。这两个人也可以看作艺术家身上的两种矛盾的倾向,以及他向上攀升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