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木瓜(5)(第2/3页)
“修谱?”颜异看谱时就心中有数了…此时正统教育出来的士人是礼、御、射、乐、书、数等都要涉猎,甚至要精通的!普通人或许已经难以接受完整的士人教育了,但颜异可是复圣十世孙!这方面十分复古…音律基础非常扎实。
看一眼乐谱,音律就在心里过了一遍。
陈嫣快乐地点了点头,道:“这是去岁冬日送来的,近日算是有空了,便想整理出来。残谱要修,还得追根溯源…要做之事还多呢。”
说着陈嫣忽然觉得自说自话了一点点,连忙道:“若是公子对修谱之事并无兴致,这里还有许多竹简可读…皆是旧年所记载一些师长治书之心得。”
此时搞学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简单来说吧,还是信息太不流通了!以《论语》为例,若要专治《论语》一书,除了将这部书背的滚瓜烂熟之外,还得理解其中的意思。这种理解并不是你以为如何,而是学术大佬们以为如何!
和学术大佬们的理解相左?即使正确,那也是不正确!
当然了,学术大佬之间是可以有一些不同的,事实上各个不同的学派,甚至同一学派内部,本来就很多差异。这种情况下就不会说谁对谁错了,即使是有仇的两个学派之间也会互相了解对方的思想——做到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关系不坏的不同学派,以及学派内部,那更是要了解不同的观点了,不然如何能更深入学习,终有一日得到自己认为的‘正确’?
陈嫣所谓的记录下来的心得体会,其实就是她在不同大佬哪里学习,最后记下来的一些读书笔记罢了。
这个时候也没有正经的教辅参考书,这种学生自己做的读书笔记就算是最好的教辅了…
陈嫣也不怕颜异这个复圣后人看不上这些东西,复圣确实好大名头,但陈嫣也不是被吓大的。从小到大教导过她的人都可以组成这个时代最牛逼学术团体了——她都是跟着刘彻蹭师资,可想而知是什么水平。
这些老师的学术记录诶!即使是颜异也不能看不上吧!
“不急。”颜异并没有拒绝那些读书笔记,但此时他的目光都放在乐谱上。
陈嫣秒懂他的意思,立刻让人搬乐器:“公子用什么?”
“琴。”
陈嫣听后便笑:“合该如此!”
后世儒生若要奏乐,基本上也是琴了。虽然这是后来才有的风气,但这种风气不是凭空来的…事实上从孔子他老人家起就应该能看出对琴的偏爱。
颜异作为最正统不过的儒生,用琴简直是理所当然。
如此一来,颜异用琴,陈嫣用瑟(偶尔也会用其他乐器),便一点一点试着修复残谱。
事实上,修复残谱可不是毫无头绪地乱试音——这其实很考验一个人的音律基础,甚至是学术基础!
古时的音乐都非常讲究!
应该说音乐这种东西,从古到今是越来越‘自由’了,用古人的话来说其实就是‘不讲究’。现代谱曲虽然也有一定的规律,但与古代相比,那是拍马也不能及的!
这类似诗歌,古代诗歌的格律很严格,但现代诗歌么,甚至出现了自由体…
修复商周时期的古乐谱,第一要熟悉的就是当时的音乐规则,这就给残谱残缺的地方圈定了范围…然后就是细心推敲…这是一个很费神的活儿,至少一个人做的时候是这样。
当两个人做的时候就没那么无聊了,每当有些郁闷心烦的时候陈嫣就会拨动手中锦瑟,顺着心意拨弹一番。有的时候是此时已有的音乐,有的时候是后世音乐的一点儿片段。
陈嫣也不怕人问这是什么曲子——因为以此时的观念来说,这些根本不是曲子!不符合作曲的规则,甚至可能不合乐理!一般来说都会觉得是她乱弹的。
最多、最多就是乱弹的比较好听而已。
颜异在旁听着,并没有说什么,但他并不当陈嫣是乱弹…深深看了陈嫣的锦瑟一眼——从指法来看就不像是乱弹,信手乱弹的感觉也不一样。
见陈嫣摆弄的开心了道:“很有野趣…”
陈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大概是在称赞她随手弹出来的现代音乐片段?说实话,就这么个‘不通’的东西,在此时的音律大家那里肯定是要贻笑大方了。颜异是受正统儒门士大夫教育长大的,能说一句‘野趣’,也是费尽了他全部的教养了吧?
想到这里,陈嫣连忙道:“公子不必如此宽慰,本就是信手弹奏的。”
才不是…颜异心里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有反驳什么…事实上他本来就不怎么反驳,他向来是说不如做,让事实证明一切。
他是真心觉得听起来是不错的——他自己只弹奏那些重重规则之中创作出来的曲子的,有些很端正,有些很宏大…但它们真的很难动人。
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这种音乐本来的作用就是礼仪、教化方面,若是太过讨喜反而不好,会被认为有‘谄媚’的嫌疑。
颜异从没有弹过别的乐曲,他也不会弹…就算有人教也不会!因为他已经没有演奏那自由自在音律的心了。
大概上古时候人就是这样进行最初的演奏的…所谓规则,其实是后来的人加上去的。
如果让陈嫣知道颜异在想什么,她恐怕会相当惊讶…颜异的悟性真的很惊人,总能一不小心就窥到某个真相…
不过比较可惜的是,他这个人通透,任何问题都能明白。然而明白归明白,真正行事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有的时候聪明人也回做蠢事呢。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真正做蠢事的总是那几个聪明人。因为聪明,所以执拗,因为聪明,所以特立独行,因为聪明,所以才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中…因为聪明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陈嫣‘铮铮’两声,拨弄了颜异手中的琴…她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就这样动作亲密了,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曾听人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并不相信,但现在才明白,有些古话既然能流传后世,那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有的人一辈子也说不到哪里去,而有的人只要第一次见面,便是一见如故。
“吾还记得,少时曾想学筝…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吾还想过习编钟,习笙、习鼓,公子可会别的乐器?”陈嫣问着很简单的问题。
“曾习过几样,不过只是略作涉猎,相比奏琴差得很远。”颜异缓缓说着,气氛很好。
陈嫣听着笑了:“后,除了瑟,吾大概就只编钟不错了…奏编钟时好看,所以才学的…”
颜异抿了抿嘴唇,说实话,这么个理由学编钟真是很不敬了,但他说不出重话。只能看着陈嫣,一遍遍看着陈嫣——看到了陈嫣袖口露出手帕的一角,是一条月白色的手帕,露出角角上一点儿刺绣,红丝线,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