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天什么日子你没忘吧?”
“那怎么能忘,放心,我记得牢牢的。”
“那就行,她这几天总跟我念叨,说我怎么一直不把你带回去,你明天可得好好帮我解释解释,不然我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是是是,没别的事了吧?没有我就先走了。”
“等下,这么猴急干什么?赶着投胎呢!”胡志斌小眼一瞪,两撮细眉往上一勾,神态一时有趣的很。
他拉开抽屉,把里面放着的一袋自制手工饼干取出来:“上次带走的那些应该已经吃光了吧?跟你说过几遍了,没了就跟我说,她多爱捣鼓这些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我再最后告诉你一次,可给我记住了,要是还不听话,就让你写2000字检讨书了!”
“2000?你这是动用私刑你知道吗!”
胡志斌哼哼:“我是老师我说了算,好了好了,东西拿好就回去吧,晚了章遇该等急了。”
“好,那我走了。”
谢安推开门时,两人正在门外等着。
吕尧一手搭着吕淮,垂眸看着他,表情算不上难看,但也不像是在笑。
他没来由有些紧张,下意识先把身后的门带上,才调整神情,看似从容地走到吕尧面前,对他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叔叔好。”
谢安在学校里一低头就能看见别人脑袋上的头皮屑,此刻站在吕尧面前,他不得不微仰头,这种感觉,实在让人觉得憋屈。
身高的差距会让人产生第一道压迫感,而第二道,则来自于对方本身的气场。
吕尧眼里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谢安却觉得自己从中看出了一丝深意,他体内的不安感更甚,还未细究这股不安来源于何处,就见对方轻启薄唇开了口。
音色偏低,极富成熟男人独有的磁性,让人听了,脑中神经狠狠一颤。
“听说,你多了个儿子?”
谢安什么想法都没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完了!
他把吕淮当儿子这事被正主抓包了!
周围的气压似乎因吕尧这轻飘飘的一声而骤然压低几分,谢安顾不上其他,第一时间朝着他郑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接着抬起头来,十分真诚地看着他道歉:“我们闹着玩的,叔叔您放心,我只是把吕淮当兄弟,我对他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态度诚恳而尊重,连“您”字都冒出来了。
谢安的眼睛接近桃花型,说出这话时,双眸因不受控制的紧张而缩紧几分,眼里漾着的水光,澄亮得扎眼。
吕尧脸上表情依旧淡淡,吕淮精致的模样似乎是继承了他的,就算他什么表情也没有,这一刻也叫人觉得好看至极。
谢安可以感觉自己的呼吸在这一刻有些不正常,不由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两人近至咫尺的距离。
“既然是闹着玩,那让你叫我一声爸,对谢同学来说,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吕尧眼尾往上轻挑一分,声音听不出情绪变化,唯有眼里的那分嘲弄,表明了他此刻的不满。
只要是个正常父母,遇到这种情况,不管是否只是孩子与朋友之间的玩闹,肯定都是不喜的。
谢安没做过父母,这一刻却觉得自己有如醍醐灌顶般可以理解对方的感受,他丝毫不觉难堪,甚至是反应极为迅速地接上他的话:“爸!”
吕尧:“……”
拽拽吕尧衣角想让他不要这样对待谢安的吕淮:“……”
谢安生怕一声不够,腆着脸又认真叫了一声:“爸爸!您说的一点也不过分,让我叫几声都行!”
周围的气压因谢安这两句话像是破了个口,里面异样的情绪刹那间溜光了。
谢安觉得自己叫得如此乖巧,对方应该不会再跟他计较,算起来还是他亏了,毕竟吕淮还没真正叫过他爸呢。
但他自然不敢多说些什么,眼神一闪,没皮没脸的模样让人好气又好笑:“那我就先走了,吕淮,下周见!”
说完,他又礼貌一弯腰:“爸再见,回去开车小心些。”
不等两人反应,谢安脚底生风,直接绕开两人溜了。
吕尧在原地安静片刻,淡然的表情里夹了一丝兴味:“你新交的朋友还挺有趣。”
不会说话的吕淮点头,下一秒,他张嘴,却是清晰吐出了字。
“是好朋友。”
声音似绵绵春雨,又细又软,有种吴侬软语的腔调在。
光闻声,倒是容易被误认为是个女孩子。
……
谢安刚从铁门走进去,就看见章遇正蹲在地上等着。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底下搭着的牛仔裤,深蓝色褪得几乎已成浅色,头发没人打理,乱糟糟得杂成一团。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来,看见是谢安,脸上立刻扬起笑,站起身兴奋地朝他跑来。
刚把他抱住,就埋头在他胸前有些委屈地说道:“安哥,你今天好慢呀,遇遇都等你好久了。”
明明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说起来话,却仿佛只有五六岁大。
谢安脸上只有温和,伸手在他脑袋上摸摸:“遇遇乖,安哥今天走得慢了,下次安哥一定早点回来,好不好?”
章遇一下就被哄好,松手从他怀中退出,可怜兮兮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安哥,我肚子饿了。”
谢安伸手拉住他,章遇发育的比其他人晚一些,就算已经十三了,却依然瘦小得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大。
“下次肚子饿的话,遇遇先去吃,填饱肚子了再来等安哥,知道了吗?”
章遇摇摇头:“不要不要,就等安哥。”
谢安叹口气,牵着他进屋:“安哥的错,以后安哥早点回来。”
“那遇遇今天可以玩秋千吗?”
“不行,安哥说了,那个秋千快坏了,遇遇不准碰。等安哥放假,安哥带遇遇去游乐园,那里有更好玩的,知道了吗?”
章遇有些不舍地看了眼院里唯一的秋千,点点头:“好,遇遇听安哥的话,遇遇不碰它。”
……
孤儿院里小孩不多,只有十一个。
大人只有两个,院长刘玲和煮饭的郑芹。
往日饭菜都是郑芹一份份分好的,但今天郑芹有事,刘玲又是个不会管这些杂事的人,两人到厨房时,锅里的肉已经被捞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星点肉沫,在清淡得几乎看不见油水的汤里浮着。
谢安把章遇领到桌边,动作熟练地去拿盘子、盛饭、打菜、舀汤。
其他小孩大多已经吃完饭回自己屋里了,还留下几个饭量大的,还在其他小桌子上埋头吃着。
谢安端着盘子朝其中一个孩子走去,那小孩是院里最会闹腾的,平日里最嚣张跋扈,除了刘玲,谁也降不住。
他盘里装着满满两盘肉,这会儿吃得只剩下最后一半,察觉到面前有人时,谢安已经站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