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谢安因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张容恒。

和吕淮差不多高的男生满身酒气,两只细瘦的手,紧紧地从侧面环抱着他。

谢安刚才在桌上见他连着咽下好几罐酒,还以为是个能喝的,结果这醉气熏天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几杯就倒的。

他伸手把他拉开:“地方不在这里,你走错地儿了。”

张容恒没了倚靠,整个人瞬间跟滩烂泥一样要往后倒,谢安眼疾手快地抓住,刚把人扶稳,对方又傻笑着环抱住他。

他皱了下眉,这身酒气实在是有些难闻。

但跟一个酒鬼没什么好计较的,张容恒明显站不直,他只能依着这姿势,把人往隔间里带。

成功把人带到,谢安松开他,这回倒是好一些,张容恒靠在隔板上,没再往后倒了。

谢安呼出口气:“应该还没醉到不能自行解决的地步吧?这个我可没法帮你,那我先出去了。”

他刚往外走一步,身后的人突然唤他一声:“谢安。”

谢安脚步一顿,对方又环抱上来,谢安再迟钝,也能察觉出明显的不对劲。

“张——”

“我喜欢你。”

说出这四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身所有力气,抓着谢安衣服的手,在话音刚落那一刻,因为捏得太紧,青筋根根爆出。

“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谢安嘴巴张合数次,最后叹了口气:“我们都是男的,而且,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我就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就算你是个男的,我也控制不住,我也忍不住让自己不喜欢你。谢安,如果初一那时候你没有帮我就好了,你如果像他们一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直接走掉就好了。那样,我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你了…”

“张容恒——”

他缓缓松开手,扬起头看着他,红着脸傻傻地笑:“我应该是第一个跟你表白的男孩子吧,不管你觉得我变态还是嫌我恶心都好,你应该会记住我了吧。谢安,我不是变态,我就是不小心喜欢上了跟我一样的人,我真的不是变态……”

他喃喃几声,最后嗓子干哑得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也不肯闭上嘴。

眼里的光,像是天边划过的流星,转瞬就消失于无尽的黑暗中。

谢安不由伸手,快搭上他时想起他说的话,生生又收回来。

——既然没法给他希望,那就别做容易让他误会的事。

“我没有说你是变态,我只是没有想过,你对我会有这心思。”

撞见那些人想对吕淮做那事时,他只觉得厌恶和恶心,那些人的动作是下流的,心思更是肮脏的,他从未将那般行为,同另一种隐秘的喜欢扯上联系。

但是现在,因为张容恒的话,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是喜欢,性别一样也没关系。

谢安没法真正感同身受,却又可以体会到他的绝望——那大概是一种,就算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的冲动。

“谢谢你的喜欢,我没法给你任何回应,但是张容恒,你不是变态。知道吗,你不是变态。”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但我祝愿你,一定能遇见更好的人。”

……

谢安一个人回到桌上。

吕淮把脑袋凑过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什么也没说,忘了自己的酒罐里还留着一半酒,抬手往前一伸,重新拿过一罐未拆的酒。

“我测测我的酒量,没挺过去的话,把我送回去。”

吕淮觉得他去了趟洗手间,整个人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但还是乖巧地应:“好。”

……

吕尧脚上还踩着拖鞋,他黑下脸看着站在谢安边上一脸无辜的吕淮:“胆子大了?初中生就敢喝酒?”

吕淮糯声解释:“大家都喝了,但我没有喝。”

——只是沾了一小口。

吕尧抬手照着谢安脑袋就是一巴掌,动作一点也不温柔:“醒着没?”

“爸你别打他,他醉晕过去了,我背不动,只能把你叫来了。”

吕尧瞪他一眼:“知道自己背不动,他喝的时候怎么不劝着点?我今天也不闲,刚躺床上,就被你一通电话叫过来,你当你爸的身体是铁做的?我看你干脆改姓谢好了。”

吕淮缩缩脑袋,不敢多说什么:“爸,把他送回去吧。”

吕尧没好气地又拍了谢安一下,把气全撒在不省人事的酒鬼身上:“钥匙拿去,把车门给我开了。”

“好。”

……

“爸,你方向错了。”

“他现在这样,怎么把他放回去?你记得他家电话吧,打电话去报个平安,就说晚上在我们家待一晚,明天把他送回去。”

“噢,好。”

吕淮没忘记谢安最放心不下的章遇,拜托刘玲把电话给章遇后,温声跟他说了下情况。

章遇虽然有点不开心,但还是很懂事地说自己会乖乖睡觉,等谢安回去。

……

谢安迟钝的酒疯是在凌晨一点多时发作的。

他睁开眼,看似醒了,其实一点自我意识也没有。

梦游一般地翻身下床,解决完生理问题后,直接按下门把进了右边的房间。

吕尧难得浅眠,门被推开时恍惚睁开眼,屋里没有光,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能看见门外扭进来一个人,对方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吕淮?”

他一时忘记家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谢安没说话,靠近床,掀开被子躺进去。

吕尧这才意识到是谢安,伸手推他:“小屁孩,你跑错房了。”

谢安歪着脑袋嘟囔一声,没被他推开,反而因他的动作,往他身边又靠近一分。

吕尧本是一手半撑着上身,谢安一动,整个人就缩进了他怀里,男人眉头一跳,毫不迟疑地抬脚,一把将身边人踹下床。

屋里没开冷气,夏季气温不算低,谢安就这样躺地上睡一晚也不会感冒,吕尧绝对没有那个耐心再把他搬回吕淮屋,任他就这么倒着,重新躺下去。

刚闭上眼,身边响起一阵窸窣声,他身子一僵,地上倒着的人已经再次爬上来,像刚才一样,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侧。

吕尧没意识到这是个终于撒了酒疯的醉鬼,只以为对方是在梦游,丝毫不担心会把人吵醒,又是一脚,将人狠狠踹下去。

梦游的人和醉酒的人,在做出无意识的动作时,其实是有区别的。

前者疼了会躲,后者则只会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直至达到自己的目的才会安静。

吕尧也不知道自己踹了多少次,最后实在拿这样的谢安没办法,在他又一次翻上床来时,呼出一口浊气,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长腿一伸,死死压在谢安身上,才大仇得报似的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