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宋柯规培结束后就留在了为民医院,和吕尧的诊所并不远,走路十多分钟就能到。

谢安上午刚收到宋柯要去相亲的微信消息,还没来得及细问,宋柯就先来诊所找他了。

诊所三楼有几个休息间,平时没有病人,几个医生想休息了,就会到这里来。

宋柯轻车熟路地拉了把椅子,随手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咔擦咔擦吃了几粒后,才一脸兴奋地大叫:“老子他妈相亲成功了!”

谢安噢了一声,饶有趣味地问:“某人早上不还说,这次相亲三分钟就会给解决掉吗?”

宋柯毕业后一直没谈女朋友,他家里人着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他去相亲。

他也很乖,对父母的决定从不反抗,只不过答应是一回事,真正见到人了又是一回事。

他相过多次亲,真正谈了的,就一个。

那时候他告诉谢安自己这回成了的时候,谢安还有点惊讶,直到看见人把照片传过来,才了然。

这个人,很像储音。

他不知道该替宋柯高兴还是难过,结果第二天,宋柯就分手了。

“这样对人家不公平,所以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谢安猜想到的,宋柯自己心里清楚。

有了这段插曲,宋柯再也没谈过恋爱。

他家里有钱,人长得还帅,性格也不差,活脱脱一个黄金单身汉。

所以尽管相亲败绩累累,也还是有一大堆人赶着给他介绍对象。

宋柯知道父母的想法,也希望自己能够看尽千帆终愿留住一叶,所以直到现在,相亲也没停过。

上次听到这句话,已经是两年前,谢安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疑地问:“所以,你真的忘记她了?”

宋柯苦笑:“没忘,都烙在心里了,哪可能忘得掉。”

感情这种事,人人得到的都不一样。

有些人聪明,这个无缘,那便坦然潇洒地去找下一个。

有的人愚笨,因为心里有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执念,所以任由时光流逝,也无法忘却。

宋柯就是后者,一根筋直到底,谁也拉不动他。

谢安沉默。

他却一下子激动笑开,用力一拳捶在他肩上:“所以,老天爷看我可怜,又把她送回来了。”

谢安茫然眨眨眼,模样着实有些呆傻。

宋柯嘿嘿一笑:“跟我相亲的,就是储音。”

老天爷性善,见不得愚笨的人一直受苦。

储音的人生在大学毕业那年摔了一跤,意外怀孕,男友人间蒸发,想去把孩子流掉,又被告知流产带来的伤害可能是再难怀上,两难挣扎间,一咬牙,成了暗地里遭人白眼的单亲妈妈。

摔的这跤有点痛,让人狠狠破了皮,但可以站得起来,咬咬牙的话,还能撑着继续往下走。

女儿的乖巧懂事成了唯一的安慰,她天性纯善,并不贪心,遇到这一遭也不过是一时被蒙住了眼,现在的生活简单平淡,已经是她曾经所希望的样子,所以就算只有两个人,但能这样过完剩下半生,于自己而言,尚好。

但是原来,名为生活的这颗药,只是一开始苦了点,尝到后来,真甜啊。

……

谢安有好几年没有回过宋洁家。

仔细一算,倒已经整整三年了。

“你今年要一起回去吗?”

他走到帮忙搬年货进后备箱的林远身边,问了一句。

林远摇头:“还不是时候。”

谢安了然,拍拍他的肩。

吕淮和林远的关系,还差一个人同意。

自然是宋洁。

谢安和吕尧都还没坦白,他俩的事,不打算这么快公开。

“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说?”

谢安问完,到他发问。

说完,他咬咬牙:“你可以每年都以吕淮他哥的身份回去,我啥身份都没有,大过年的,我和我妈就两个人,很孤单的你懂不懂?”

林远父母的关系在他被强硬带出国之时,正式划下句点。

董兰是个女强人,她可以完美地经营好一家公司,却没法维系好自己的家庭。

儿子是她唯一的寄托,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而这一切,显然都在那个夜晚有了转变。

那一巴掌,没打疼林远,却一下刺疼了女人的心。

她这从没向人低过头,一身脊梁骨比钢铁还要硬的儿子,第一次为了另一个人,态度如此卑微地恳求她,他说他不想走,他就求她这一次,以后不管她要干什么,他一定不会再拒绝。

她做了什么?

她先他一步,跪在了他面前。

她赢了这一次,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余下半生。

时间并不会抹去两个相互牵挂的人之间的痕迹,只会成为两人关系更近一步的催化剂。

林远把人带回了家,她连客套都顾不上,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林远想跟着走,被她再一次用母亲的身份威胁住。

睁眼醒来,已经被锁在了房里。

楼下传来两阵声音,是吕淮和董兰的。

他听不清说了什么,但不会意外,是要彻底赶他走。

楼上响起重物撞击的声音,像是有人癫狂地正把家拆了一样,女人笑着看着面前的人:“我是他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着谁也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的人,他喜欢你,但是我不喜欢,所以,你以后不要来了好吗?”

等人离开,她上楼去看那只发狂的野兽。

“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里头混乱的声音一瞬间归为平息,砰一声,像是有人用力跪在了地上。

“我求你。”

她狠下心:“你们这种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妈是过来人,我这种失败的婚姻还不够让你清醒吗!我知道你现在喜欢他,但是以后呢,你会喜欢一辈子吗!所以,听妈的话,现在直接断了,这样对谁都好!只要你分手,以后不管你想不想结婚,妈都不会再管你。”

碰。

有人用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我这辈子就要他!”

碰。

“你不信没有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

碰。

三下。

“所以妈,算我求你。”

她喉咙里卡了东西,一时说出的话又干又哑:“林远,你是不是想看你妈我去死?”

屋里却突然没有了声音,她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出口叫他:“小远?”

没有人回应。

想到刚才里头人那三次重重的磕头声,心下一慌,哆嗦着拿钥匙打开门,屋里却什么人也没有。

被打开的窗户,窗帘被风吹起,桌上的纸,被吹落在地上,沾上一点滴落的血迹。

“但是没有他,我会死。”

她把吕淮赶了出去,连带着,林远也不再回来。

新年本该是家里最热闹的日子。

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呢?她这一生,何其可悲,人至中年,身边就已经一个愿意留下的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