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18/20页)

我真是费了不少劲啊。

她侧着脑袋睡着,流着口水,眼皮像是羊皮水壶一般肿着,不再是那种让人看了就想引诱的女人。我只想到一个说法,“整个脑袋都变方了”。简直太准确、太形象生动了。她的脸简直成了一大块,像个鞋盒,可能是因为绷带的关系,但仅看皮肤的颜色就已经令人震慑。像是羊皮卷,又像牛皮纸,整个都肿了起来。一时半会儿她可能出不了院。

先待在门口不动,最重要的是,把枪拿出来摆好。

我也是有备而来的。

尽管大门对着走廊大开,她还是继续睡着。这样不受到欢迎,看来的确得移动一下了。通常情况下,那些重伤病人都有点像野兽,他们对事物有一种敏锐的感知力。她会醒过来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这是一种生物的自我保全本能。她的目光会落在这杆枪上,他们已经很熟了,她和这杆枪简直是老朋友了。

一旦她看到我们,这杆莫斯伯格和我,就会立刻被吓到。这是必然的。她会开始激动,在她的枕头上直挺挺地僵在那边,脑袋左右晃动。

她会开始扯开嗓门大叫。

正常情况下,鉴于她的下颌严重受伤,她应该没有办法很好地发音讲话。她能发出的全部叫喊,可能也不过就是“呜呼”,也可能是“嗯嗯”,总之就是这样的一些声音。但因为说不清楚,可能她会喊得更响,声嘶力竭地喊,总能招来一些什么工作人员。如果真是这样,在事情变严重之前,做手势让她闭嘴,“嘘”,食指放在双唇前,“嘘”。她会拼了命地叫得更大声。嘘,这里是医院,妈的!

“先生?”

走廊上,就在我身后。

远远地,有个声音传来。

我不转身,保持直立,挺直腰板。

“您找谁?”

这里平时没有人管事,但一旦你带着一把猎枪出现,你的身后就会突然出现一位热心的工作人员。

我抬头看看房间号,像是发现自己犯了个错一样,护士已经靠近了我。我没有转身,而是结结巴巴地说:

“我搞错了……”

一切的关键在于,保持冷静。不论是你要搞一次抢劫,还是你要友好拜访下一位急诊室的病人,关键都是保持冷静。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那张紧急疏散地图。必须找到楼梯,然后上一层楼,接着,就在左边。最好加快速度,因为如果现在就要转身,我就不得不抽出莫斯伯格,扣动扳机,帮助公立医院清理一位护士。说得好像公立医院人员饱和一样。所以要赶紧走。但首先,上膛。谁都说不清楚下一秒会怎样。

然而如果要上膛,必须把两只手都放在身前。这会造成一个特别的响声,这样的武器太重金属了,在医院走廊里,它的回声会让人非常不安。

“电梯在那边……”

就在武器发出声响的时候,那个声音也响起了,随即是令人焦虑的寂静。声音年轻,清脆,但有点困惑,像是飘在空中却突然被抓住了一般。

“先生!”

现在猎枪已经准备好投入使用,只要找准时机,掌握方法就好。重点是,背对着她。在雨衣的遮掩下,猎枪带来的僵硬让人以为是木腿。我走了三步,雨衣几乎要敞开了。有那么一瞬间,莫斯伯格的枪托有一点露在外面,时间非常短暂,就像一道阳光一下闪过玻璃碎片。几乎什么都没有,让人难以形容。当我们看过电影里的武器,我们很难相信刚才瞥见的就是武器。然而她还是看见了什么,她犹豫着这是不是武器,不,不可能,但毕竟,不管怎么说……

护士还没醒悟过来……

这位先生转了身,他低着头,说他搞错了。他裹紧雨衣,走向了楼梯……他没有下楼,而是上了楼。啊,不,他不是逃跑,不然他应该下楼。可是他浑身僵硬……好奇怪。不确定。这是什么?起初,它看起来像是一杆猎枪。这里?在医院?不可能。她不敢相信。她向走廊跑去……

“先生……先生?”

20:10

该离开了。作为一个带着任务的警察,卡米尔不能表现得像个普通的恋人。难道在安妮床边留宿一晚吗?他白天已经做了太多的傻事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振动了:分局长米夏尔。他把手机塞回裤兜里,转向接待员,挥挥手表示再见。她眨眨眼作为回应,伸出食指,她请他再过来一下。卡米尔想要不要假装没理解,但他还是回去了,这主要是因为他太累了,没有力气抵抗。在违警罚单之后,她还想要什么?

“好了,你走了?你们警察局里睡得也不早啊……”

她应该是话里有话,因为她笑得露出一嘴的歪牙。卡米尔没时间听这些。他深深吐了口气,挤出一丝微笑,他也需要睡一会儿。他又走了三步:

“有一个电话,我觉得您会想知道……”

“什么时候?”

“刚刚……大概七点的时候。”还不等卡米尔问问题,“她的弟弟。”

纳唐。卡米尔从来没见过他,只在安妮的电话里听过几次他的声音,这是一个狂热的声音,急切,年轻,他们相差超过十五岁。安妮对他非常照顾,她也相当以此为荣。他是个研究员,研究的领域非常深奥,光电技术,纳米科技,差不多这些,这些东西卡米尔连个皮毛都不懂。

“作为弟弟,这人听上去不是特别友好。听到他的声音,我为自己是独生女感到庆幸。”

卡米尔的脑子里闪过的问题是:他怎么知道安妮住院了?

他立刻清醒了过来,赶紧向那扇小门冲去,推开,跑到接待处的另一边,这个问题不需要接待员回答。

“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奥菲利亚转动着她的大眼睛。)而且非常直接!弗莱斯提尔……好吧,听上去像弗莱斯提尔,你们是怎么拼写的?两个F?(她语气非常蛮横,令人不悦。)确切来说,她怎么了?医生,他们怎么说?(她模仿着他的粗鲁。)怎么会这样,你们不知道?(声音非常夸张,简直不堪入耳)……”

“有没有口音?”

接待员摇摇头说没有。卡米尔环顾四周。他会想到答案的。他知道,现在只需要等待神经系统的连接,只是几秒钟的问题……

“声音很年轻吗?”

她皱皱眉。

“不算那么年轻……我觉得,可能四十几岁吧。对我来说,他……”

卡米尔不再听下去了。他飞奔起来,一路上横冲直撞。

到了楼梯,他狠狠推开楼梯间的门,门在他身后吱吱呀呀地晃。他开始爬楼,用他的短腿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在爬。

20:15

“听到脚步声,男人上了楼。”护士说。她二十二岁,头发几乎剃光了,下唇打了个唇环,神色挑衅,但内心她并不是这样。她很脆弱、普通,她几乎太听话、太善良了,尽管看上去有点让人难以置信。“接着,就听到门吱吱呀呀的声音,我站在那里琢磨着,犹豫着,他可能在任何地方,走廊,楼上,或者他又下了楼,或者他穿过神经外科病房,然后就在那里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