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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七日,一大清早,法伯事务所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理查森·贝尔刚放下电话,秘书就告诉他门外有两个客人要见他。“是两个亚裔,一男一女。”秘书补了一句。
这年头,来自东方的委托生意总是络绎不绝。在伦敦城购置物业的,与国内的丈夫或妻子办离婚的,甚至有请求他协助伪造身份的。这些人往往来自那些亚洲新富阶层,钱来得容易,出手也阔绰大方。贝尔律师在应付此类顾客方面经验非常老到,他总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他的委托人任意行事的严重后果。而长袖善舞的他,将在英国和欧洲法律体系以内,以合理代价为他们找到一个合法路径。假若他们足够信任他并愿意提前签下一份委托付款书,那么理查森·贝尔就会让他(她)得偿所愿。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遥控,关掉了落地窗边的高级音响,维瓦尔第的《四季》戛然而止。
这两个客人是一对协议离婚的夫妇?那就要看是谁要分谁的财产了。还有,到底是谁正式委托他。也许这事可以个别谈。有时候,如果碰到跨国的财产分割,这些夫妇在各自的委托律师以外,会再委托一个居间的中立律师,来处理相关的对接程序。
高木直子今天穿得很应景,大红色的风衣,过膝的黑色长裙,入时又得体。来律师事务所的路上,宋汉城一看见路上驶过的伦敦城著名的红色双层巴士,立刻大叫:“直子,你应该坐公共汽车出来兜风。早知道不叫出租了。”
如果天气不是那么冷,他们本可以走着去的。这个律师事务所就在环球剧院饭店往南约四五个街区的哈珀街上。
“两位早安,非常高兴见到你们。您的气色可真好,直子小姐,才来伦敦?”秘书已经通报了访客的姓名。贝尔的样子很亲切,又不失分寸。他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按下了桌上的铃。
“露西,麻烦您给我们上两杯咖啡。对,我上个月刚从哈瓦那买来的那个。”转身又对着两位客人,“据说那是专门供应卡斯特罗总司令的特制咖啡。无须添加任何奶精或糖,口味非常独特。”
客人微笑不言。贝尔有些纳闷,这两位看起来不像是准备瓜分财产的夫妻。
“且稍等片刻。对了,两位有何需要,或许,我可以帮上点儿忙?”
秘书露西从客人进门就在准备茶水了,不一会儿就把“哈瓦那卡斯特罗特制咖啡”端了进来。
“不过,在你们告诉我之前,请务必品尝一下。”
出于礼貌,直子呷了一小口:“真是不错,非常特别,令人印象深刻。您是上个月去古巴的?”
贝尔律师一愣,他想,这两个东方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直子已经亮出了证件,表明了身份:“理查森·贝尔先生,我是国际刑警组织东京分部艺术品犯罪调查科的高木直子,这位是我的朋友,宗教学教授宋汉城先生。我们今天前来造访,是想向您打听一件事情。”
贝尔的背向后靠去,真是让人泄气。一个小时后,他还有个餐会预约呢。不过,还是听听他们到底想打听什么吧。
“您是否近期曾与牛津大学的荷默教授有过一次会晤,就在上个月?”
“是的,在我从古巴刚回来的第二周。”
“是这样,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宗教文物案件。昨天,在我们拜访荷默教授时,教授提到您曾在上个月接受过委托,与巴利圣典会洽谈过资金捐助一事。”
理查森•贝尔想,真晦气,他有权利拒绝回答任何问题,透露委托人隐私是行规所不允许的。因此,他露出了不置可否的神气:“直子小姐,您知道的和我能透露给您的一样多,您知道做我们这行的规矩。”
“当然,我们并非要让您为难。不过,贝尔律师,据我所知,您的古巴旅行可稍微有些麻烦。”
贝尔律师改变了坐姿,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地放在桌上:“感谢您的关心,可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这完全是一次私人旅行,我在古巴可没有什么生意可谈。”
“您说的不错。可是,我们发现您使用的旅行支票有些可疑。当然,这本不是我这个部门的管辖范围,但却引起了我的英国同事的注意。您知道,既然英国政府雇用了他们,他们就得整天像个猎犬似的闻出点什么东西来。他们告诉我,您用的旅行支票是一家哥伦比亚公司的。”
这下贝尔坐不住了,他将身体向一侧转了过去,抬了抬手,似乎想让秘书进来把这两个讨厌的家伙打发出门。可他的手又缩了回去。他们怎么会知道?
“那是我在哥伦比亚的客户的正常付款。”
“是么?”
“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您可以让英国警方带传票过来,我相信这里边有些误会。”
直子站起身来,走到了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前,似乎在欣赏窗外伦敦的景色。然后,她又回过头来:“我把话跟您挑明了吧,贝尔律师。其实我们很清楚,您和那家哥伦比亚公司的非法生意确实没什么直接牵扯。毕竟,您擅长处理的是离婚财产分割,而不是非法军火交易。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觉得有必要提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而且,这对您在伦敦的声誉可不太妙。当然,话说回来,如果您能谈一谈巴利圣典会的神秘捐助人的话,我或许可以替您说个情。”
贝尔律师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今天是怎么回事?从他执业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如此咄咄逼人的局面。他马上完成了一个计算,权衡利弊后,结论不言自明。不过,在彻底投降前,他还得索要一些什么才好。
于是,他又故作镇静:“直子小姐,您这是讹诈我?”
“不,贝尔律师,我们在请求您的帮助,这个帮助无损于您的名誉。”
贝尔律师也站了起来,他拿起了电话。房间里的两个家伙都直愣愣地看着他。“露西,我和两位客人有重要会谈。如果有其他电话或访客,请在半个小时后再安排进来,谢谢。”
他摊开双手,表示已接受了直子的开价。他重又恢复了专业律师的优雅仪态。做这行,最为重要的就是作出正确选择。他走到一个文件柜前,取出了一个文件夹。
直子拿到的是一份传真件。那是一份合约,非常简单的一份合约:其中规定了贝尔律师要去见谁,谈些什么,以及如何做电话录音。合同预付一半费用两千五百英镑,在收到录音文件后支付另一半。
“你们没有见面,只是用传真联系?”
“是的,商讨案情时他给了我这个即时通讯的地址。”贝尔指着传真最下面的那个附注。
“谢谢您,贝尔律师,我还有个小小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