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幕后真凶终现形

从前有座山。

山处于洛阳城郊,没有名字。多年之后,山神将它悄悄地搬到别处去了。而山下有一条江,江也没有名字。

太阳似乎刚刚撤掉最后的红霞,只留得西边天际的一丝猩红,随即堕入黑夜。江畔的渔火燃烧着,夜色逐渐将湖面包裹起来,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江面上一条破旧的渔船。

一个老翁坐在船头,嘴里叼着根嫩嫩的芦苇秆。打鱼人都是用网的,他不是。他只是剥着嫩生生的芦苇,之后拴上绳子放入水中。

这种鲜嫩野草的气味,对于鱼儿有致命的吸引力。

老翁闭起了眼打盹儿,但似是未睡,仔细看,能看到他眯起来却发亮的眼睛。

忽然间,只听水面发出一阵轻微的扑腾声,竟有鱼儿上钩了。

老翁咧嘴一笑,猛地一下提起芦苇秆,一条小小的、漂亮的鱼被钓了起来,上面还闪着金光。

“好漂亮的鱼!不吃了,给你养吧!”老翁看着鱼,回头爽朗大笑,他面朝江岸,但是江岸上黑黑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人影。

“喂,你快过来看看!”说着老翁又是一阵笑声,他扬了扬手里的鱼冲着黑暗处喊道,“别藏了,出来吧!偷看啥呢?要不等下鱼就死了。”

这时,江畔突然冒出一个少年,他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犹犹豫豫蹚着水过去了。

“哟,别蹚水过来,衣服脏了,师母会怨你的!”说罢老翁轻转船头,慢悠悠回了岸。

少年止步了。渔火中,他看起来有点瘦弱,十一二岁的样子,个子已经很高,模样清秀,穿着浅色的长衫,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他板着脸,缺少少年人的活泼,可是双眼充满了灵气,双目的神采比渔火更加明亮。

老翁下了船,把鱼给了少年。鱼略带金色,像是富人家养来赏玩的,很难想象江水中有这样的鱼。

少年接过鱼,迅速弯腰放入水里。

“哟哟,好端端的为什么放了呢?”

“为何不放呢?”少年用他清澈的眼睛看着鱼,鱼儿在水中扑腾一下,慢慢地游到湖水之中。

老翁一撇嘴:“拿去养着不好看吗?金的呢。”

少年摇摇头:“总有金色的东西,我又何必都据为己有?这鱼这么小,小鱼是不应该钓的,它应该游回去找它爹娘。”

少年沉默片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钓的?”

他仰着脸,带着一丝好奇。

老翁笑道:“用芦苇啊。”少年一脸不信,老翁又道:“你觉得钓不上来吗?”

少年哼一声:“芦苇太过柔软,根本承受不住鱼的力度。”

“哈哈,你小子不懂。芦苇这么软,却是有韧性的。打结,要像发丝一般精细,鱼儿可以恰好咬住,也可以正好卡喉。”

少年低下了头,用脚踩踩水花,哼一声道:“我不信。”

“我昨天教了你什么?背下来了吗?”

“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少年哼唧道。

老翁弯腰开始装篓,慢吞吞道:“蛇打七寸,苇也如此。在适当的地方曲折,在适当的地方缠绕,苇也可以变成钩,这是人为。生老病死,旦夕祸福,人看似是不能违背自然的,但是可以通晓自然规律做出改变,这是人类的胆识和智慧。傻小子你懂吗?”

少年头一偏想了想,随后低下头没说话。

老翁把手里剩下的芦苇递给少年:“不信天命,但信人为。回去自己试试就知道,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少年接过芦苇,这是老翁递过来的一根特殊的芦苇,从鱼的嘴里拔出来,还带着血丝。它不长,上面有一个细小的结。不像吉祥结,长得竟然像龙须钩。

少年痴痴地看着,而老翁却突然开口了。

“厢泉啊,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

少年点点头:“我只听师母说,厢泉,是师父酿的一种酒。我的姓取自《易经》。”

老翁点头,又顺手拿起一根芦苇。

“厢泉酒,这是东厢房的泉水所酿的酒,很普通。以泉为名,酒却是本质。执着之心如烈酒,淡泊之性如清泉。我希望你不骄不躁,永远沉下心去追你所愿。你师父我一辈子就待在这乡下破屋子里,研究几本破书,不想做大事。可是你……不一样。过几年之后,师父老了,走不动了,你就替师父出去跑跑。”

少年愣了一下,芦苇在他的手中随风摇摆。

“我……去哪儿?”

老翁慢悠悠道:“中原,西域,想去哪儿去哪儿。”

“我不想去,我就想当个郎中,治病救人。”

少年说得很认真。

太阳早已隐去了脸。月下湖光山色如画,渔火闪亮,芦苇低语,这种景色深深地映在少年的明亮眼眸里。他看着小舟,看着湖水,认真地说着:“当郎中可以救好多人。”

“好是好,可是学医救不了宋人。”老翁调皮地眨眨眼,笑着继续道,“厢泉哟,你这孩子,其实聪明得很。聪明的人,通过一朵花便可知晓时令,通过一滴水就可以看到海洋。你的洞察力、联想能力、推理能力,远在同龄人之上。”

少年嘟囔一声:“我怎么不觉得……何况,这些所谓的能力,并无用处。”

老翁哈哈大笑,惊得岸边水禽一下子飞入夜空,似要穿月而去。

“有无用处,他日便知。但你要记得,聪明归聪明,正义仁爱之心断断不可缺,记住没有?”

少年不耐烦地应了两声。

老翁满意地点点头,背起鱼篓。师徒二人踏月归去。

“师父,”少年突然开口,看着江畔的点点渔火,“如果我真的这么聪明,我为什么记不住以前的事?”

“五岁以前的事吗?这谁记得啊?”

“我只记得一场大火。”少年停住了脚步。

师父也停住了脚步,似乎不想让他说下去。

少年木然地看向江边的渔火:“一场大火,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我从哪儿来?我的爹娘究竟是谁?他们是不是遇害了?凶犯是谁?官府没有查出来吗?”

渔火沉默地燃烧着。师父背着鱼篓,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少年若有所思,却不再发问了。

天应该已经亮了很久了。只是今日秋雨蒙蒙,天空灰暗,洛阳城的清晨就来得晚了一些。小贩、官差、行脚商人似乎都没有早起的心情。

衙门的鼓响了。

“咚咚咚”,击得沉稳而有力。

值夜的衙差被鼓声惊醒,揉揉眼,暗骂了一声。

一般清晨击鼓都是急事,报案人在惊慌失措中一通乱敲,但今日的鼓声却敲得格外镇定。

衙差推开大门,惊讶地看着门口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