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迷魂阵(第4/7页)
贵婉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资历平又何尝不是呢?
“来来来,介绍一下,介绍一下。贵闻珽贵老先生,也是令尊大人。”明堂说。
“贵老先生好,晚辈资历平。幸会。”资历平不卑不亢地伸出一只手去。
贵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明显不悦。
贵闻珽听他叫自己“贵老先生”,心中别有一种甜中带酸,酸中带涩的滋味。
似乎有一点冷场。
贵闻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很快伸出双手去,两手合拢紧扣资历平的手,说了句:“谢谢你肯来见我。”
看客们原本信心十足地要看一场父子相认,抱头痛哭,想想都激动的活报剧。结果,他俩相视一笑,握握手就替代了所有的情绪,所有看客的希望落了空,大伙儿都有点落寞。
“好啦好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堂笑着说,“坐,坐啊,都坐,都坐。”看客们纷纷入座。
明堂一边让大家坐,一边介绍主陪的人员:“这位是刚从德国回来的苏医生,非常非常有名的外科大夫,我的老友。”
苏成刚站起来,跟大家示意。
“这位是驻法国大使馆中尉武官,吴先生。
“这位是荣氏企业的公子,荣先生。
“我弟弟明斋。
“贵老爷子。苏州首富。曾经留学法国,是我国着名的哲学家,还有一个小秘密。贵老爷子还是武术界的高人。哈哈哈。全才,全才。哈哈哈。
“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贵翼,贵军门。还有我们的主角小资,不,不是,应该是上海滩上的贵公子了,贵公子请坐。”
一语双关。
“晚辈荣幸,恭陪末座。”资历平谦谦细语,在贵闻珽的对面坐下了。
贵翼陪着父亲坐着,给父亲斟茶。林副官站在他们身后。明堂注意到了林副官,他赶紧站起来,说:“明斋,你陪这位副官去另坐一席。”
明斋应声,站起来。
林副官一味谦让,说不必了。拗不过明堂的热情,贵翼发话,叫他客随主便。林副官就顺势应了,明斋恭敬地请林副官独坐了一席。
“明斋多大了?”贵翼问。
“二十了。”明堂答。
“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叫明轩。”
“嗯,在金陵女子大学读书。”
明堂和贵翼说着话。
“你们家孩子的名字取得都挺有特色的。”
“那是,我跟你说,明楼、明台、明斋、明轩……原来啊,我们家长辈是打算给明轩取个花啊草的,譬如,明镜、明月、明霞,我啊,就觉得这个‘轩’字好,‘仰见城西楼,回光照文轩’,美啊,亭、台、楼、阁、轩、榭、堂、斋,男孩能用,女孩也能用。别人家男尊女卑,我们明家男女平等,新生活。”明堂爽朗地笑着。
“明董事长是难得的明白人,不像有些所谓的家长,给自己的孩子取了名字,又嫌弃那孩子辱没那名字,反要夺回署名权。”资历平说。
“那是,我啊……”明堂一看贵家人的脸色都有点变化,忙改口说,“那也不是,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笑着掩饰着座上客的情绪,“我们今天是团圆宴,大伙高高兴兴的,拒绝讨论家庭问题。哈哈哈。”
“我倒不知今日是谁家父子的团圆宴?”资历平说。
贵翼默不作声地放下酒杯,神色严峻。
明堂心里大概知晓些“长辈恩怨”,于是,继续打圆场,说:“嘿嘿,小资的秉性,历来都是快人快语,快人快语。各位不要见怪,不要见怪,想当年,他在这摆花酒、唱堂会的时候……”他一下就卡住了。
资历平忽然仰头笑起来,说:“那叫一个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他笑眯眯地站起来,拿起手中酒杯。
明堂一看是个好兆头,赶紧把酒杯拿起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百无禁忌。”
贵翼默默地拿起酒杯来。
“来来来,大家举杯,我先干为敬。”明堂说。
贵闻珽也举起酒杯,笑看资历平。
资历平清清朗朗地说:“这杯酒,先敬我娘。”他把酒杯一倾,酒水洒落在地,一滴不剩。明堂继续捧场,一边给资历平斟酒,一边说:“这第二杯该敬父亲大人了。”
资历平举杯走到贵闻珽面前,说:“贵老先生,晚辈有一事不明,今日要在尊前请教。”
“请讲。”贵闻珽说。
“贵婉是谁?”资历平问。
贵翼冷喝一声:“小资!”
资历平依旧笑脸盈盈,低声下气地再问一句:“我就想知道,我在贵家有无名分?”
“有名分。”贵闻珽说,“原先你叫贵婉,后来……”
“好一个原先我叫贵婉。”资历平扯着嗓子怪叫一声,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放,酒汁荡漾,飞溅在贵闻珽的袖口上。
邻座的林副官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看客们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吊起来了,原来,真的“活报剧”才刚刚开演。大伙儿心里着实又激动起来。
“小资,注意你的态度!”贵翼忍着一口气说。
“我的态度怎么了?我已经是低声下气地在求一个答案了。”资历平说,“贵军门你一生下来,走的就是一马平川的大道,而我资历平,是一个优伶之子,是从坎坷世路漂泊而来。二者生来不公,岂可同日而语。”
贵翼冷笑:“你是在怪贵家啊。”
资历平摇摇头,居然拍了拍贵翼的肩膀,说:“我是多年积怨,一朝有悟。”他一下站到了酒席中间,大声地说:“不瞒各位,各位尊贵的客人们,我知道,你们今天是来替贵军门撑门面的,你们是来锦上添花的。我遗憾地通知各位,我今天恐不能如各位所愿了。”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冷飕飕地投射到贵闻珽身上,“我今天肯到这里来‘丢人现眼’,无非就是想跟这位尊贵的老爷探讨一下我凄凉的身世,我想替我含冤受屈的亲娘讨一个公道。”
“资历平!”贵翼暴喝一声。
贵闻珽伸手拦住贵翼,声音沉稳地说:“小资,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你直说无妨。”
“我想说的,就是二十年前,贵家的一段公案。贵老爷你该心知肚明。”
“二十年前的事,事出有因,我与你娘是因故离异,三载恩情,我也弥足珍视,只是当时迫于家族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因故离异,分明是你家老太爷设局,陷害我亲娘,逼贵老爷你休妻弃子,贵老爷你心存孝念,故不能陈情,忍弃我母子于沟渠,皆因尔全无维护顾全之心,无实事求是之意。事过境迁,你纵不能真心悔过,说出这种冠冕堂皇、不痛不痒的话来,岂非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