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下午3:22

在莉齐和杰西卡的嫌疑人名单上,只有两名医生周六上班。杰西卡见到第一个医生的那一刻就把他从名单上划掉了。他脖子修长,一张瘦脸,而且是个印度人。第二位医生,哈罗德·朗,是眼科医生,有嫌疑。他的身高和年龄都大致符合。他的耳朵不算特别大,但在有些人眼里可能属于“大”之列。然而他没有方下巴或者高额头——这两点是莉齐说要特别留意的另外两个特征。

杰西卡往她的车那儿走。“别担心,玛丽,”她无声地说:“就算必须拜访北加州的每一个医生,我也会做的。我会找到他的,然后我会找到你。我们又会是一家人了。”

杰西卡原本那辆破旧的大众牌载客面包车被拖走之后,她把她妈妈的本田思域[223]借来开。坐在车里,她听着手机里的语音信息,然后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嫌疑人名单。有一条信息是莉齐发来的,告诉她再在她们的名单上添两个名字。一个被称为吉尔曼先生的数学家教,还有亨利·沙利文,一个游泳教练。

她大声重复他名字的一瞬间,一阵冰冻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梁奔涌而下。她为什么之前没想到他呢?她立刻拨出莉齐的号码。

叮铃铃。叮铃铃。

“莉齐,接电话。”她暗暗祈祷。

杰西卡发动引擎。她需要回办公室。她等着接通莉齐的答录机。“莉齐,我是杰西卡。我想我们可能终于找到了咱们一直要找的那个连结点。尽快回电。”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下午3:23

莉齐第三次敲响南希·莫莱诺家的前门。“南希,”她大喊:“我们是莉齐·加德纳和FBI的杰瑞德·夏恩。开门,一切都会没事的。”

“骗子,骗子,马上报应。”这一句在她脑海中浮现。

没有人应门,莉齐走到前窗往里面瞧。主卧室格调优雅,外观别具一格。看上去舒适、温暖,没有搏斗的迹象……但……她使劲往里看,试图隔着家具看到用餐区里面。桌子是摆好的,铺着桌布,放着银餐具。桌布歪了,一部分被往一条边的方向拉得太远。一个玻璃红酒杯打翻了。“杰瑞德,”她说:“咱们得绕到后面去。”

庭院的侧门开着。她跟着杰瑞德穿过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花生形状的水池,周围环绕着喷泉和修剪美观的草坪。水流从美人鱼雕像尾巴静静倾泻而下,而她的心正怦怦狂跳不已,对比好不鲜明。通往房内的法式门大开着。

杰瑞德拔出枪,示意她留在那儿别动。

莉齐一点儿也不想独自站在外面……苦等。她每步都踩着杰瑞德的脚印,跟他进去,小心翼翼不碰响任何东西。房间里不止打翻了一个玻璃红酒杯,还有一个瓷碗跌到地板上摔成了碎片。

厨房在左边。不锈钢洗碗池闪闪发光,里面空无一物。花岗岩材质的柜台被擦得干干净净。所有东西都各归其位。

杰瑞德沿走廊前进时,莉齐选择走楼梯,一步两台阶。她双手握着格洛克手枪,手心都是汗。她一下子打开她遇上的第一扇门。窗帘还拢着,她连忙按开灯。没有任何混乱的迹象。她慢而平稳地穿过房间,步步迈向壁橱,然后将嵌了镜子的玻璃橱门划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个塑料箱,几件冬天穿的大衣平平整整地挂着,没有坏人,没有死尸。

她脉搏跳动加速,已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走出房间时她松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沿走廊排查下去。“南希?你在吗?是我,莉齐·加德纳。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没有应答。她痛恨这种死寂,接近她痛恨黑暗的程度。他们只花了十一分钟到这。南希及时藏起来了吗?她现在是不是正缩在一个黑漆漆的壁橱里等着被救?他不可能那么快弄到她的。但是开着的一扇扇院门,摔碎的碗……它们讲述的故事与她所希望的截然不同。

地毯很厚,洁白如珍珠,任何东西落在上面都会显形。包括通向主卧室的一长串血迹。该死的。

“莉齐!下来,在这!”杰瑞德大喊。

她举起枪,枪口笔直向前,她想把杰瑞德喊来问他发现了什么。如果他找到了南希,那她发现的又是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他又唤了一遍莉齐的名字,这次声音更大。

她没法回应他。长毛绒地毯消去了她每一步发出的声音。现在她在主卧室里。血迹穿过宽敞的地板,通往主浴里面。凶手可能就站在几英尺远的地方,可能他受伤了,还想着逃脱。她从来没在靶场之外的地方开过枪。但如果她不得不开枪,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冷静。准备好。

他看见她了吗?他知道她来了吗?他知道她就站在浴室门外吗?

现在,莉齐,现在!不管了,做吧!

她迈出最后一步,提起抢,两个手指扣在扳机上,然后发现自己正望着的,是南希·莫莱诺的眼睛。“妈的!”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下午4:21

杰西卡走进母亲家里,发现哥哥在厨房。她在野餐桌边坐下。那张野餐桌被拿来当正式的餐桌用了。她哥哥,斯科特,正在埋头搜刮冰箱里的食物。过了一会儿,他放弃了。“我得出去弄点食儿,要一起去吗?”

“妈妈在哪儿?”

“还在她一直呆的地方——另外那间房的沙发上,醉成一摊烂泥。”

杰西卡没想到能在家碰见哥哥。他和妈妈最近一直吵个不停,所以他过去几个晚上都是在朋友家过夜。下周他就要打包行李动身前往泽西了。

杰西卡是来拿枪的,洗衣机上方的碗橱里有一个空的汰渍洗衣粉盒子,母亲的枪就存放在那里面。她原本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但当她望进哥哥的眼睛深处时,嘴巴还是忍不住透露一二:“我想我知道是谁带走玛丽了。”

他将手指插进头发里,嘴边浮现两道冷硬的法令纹[224]。“哇哦。”他转身面向厨房洗碗池,望向窗外,俯视一片已经死掉的草坪。他们安静了一会儿,杰西卡开始猜测他在想什么。不用她猜太久,他便开口道:“你什么时候能从找玛丽的妄想里头恢复正常?”

“大概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吧。”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你还不肯接受事实。我真的理解不了。”

“以前发生过的。”杰西卡说。

“发生过什么?”

“失踪的人被找到。活着,而且活蹦乱跳,实际上可以这么说。”

“你倒是说出一个来啊。”

“伊丽莎白·斯玛特,肖恩·霍恩贝克——”

她哥哥走到野餐桌旁,在她对面坐下。他看着很高,宽肩膀。这一路走来,在某个时刻,他一下子长大了。他看起来成熟了,聪明了,让她不由得想,他有没有任何地方长得像爸爸。自从玛丽消失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爸爸。妈妈把家里他所有的照片都撕掉了,相册里的,相框里的。关于爸爸的记忆,丝毫没剩。哥哥伸出一只胳膊,把手放在她交叠的双手上。“该放下了,杰西[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