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晚6:00

“你现在在这儿都是莉齐·加德纳的错。你知道的,对吧?”

黑蕾的肚子咕咕响。她已经至少有二十四小时什么都没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蜘蛛侠拖了一把细腿木椅子进来。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坐在那个角落里盯着她看了至少一个小时了。

“你打算干嘛?”她问:“就坐那儿没日没夜地瞅着我看?”

他不回答。他的面具还戴在原来的地方,但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首先,他看上去情况不妙,穿着他平日常穿的立领衬衫和哔叽色的裤子,但衣服皱了,人也蔫了。他的游戏肯定玩不下去了。他扭头向右看时,她看见纱布从他的领子下露了出来。她都快忘了她昨晚拿刀捅过他。他去过医院了吗?当时刀捅得挺深的。而且他进房间之前,房子里安静了几个钟头。

他戴的面具遮住了脸的中间部分: 双眼,鼻子,脸颊的上半部分。露在外面的额头、下颌和下巴颏,看起来都苍白,是失血的症状。

他怪得人。就连布赖恩都从来没有一次是进了她的房间,干坐在那儿盯着她看。布赖恩直接立刻开始“干正事”。

但蜘蛛侠不是这样。

他透过他那个面具看人的方式让人心里不安。“你看什么呢,傻逼?”黑蕾问。

“你。”

“我在这唯一的原因,”她一想起他现在处于痛苦之中,就聚拢起自信,“是因为,我让你带我走。”她重重地强调了“让”这个字。

他的头往右边一歪。“怎么会?”

他没有用变声设备,这对她可不是个好兆头。说不定,他把她先前说的话走了心,并且意识到她说得对。如果他打算到最后杀了她,那他干嘛还要掩饰隐藏呢?不过他现在还不嫌麻烦地戴着个面具。

“我不用非要当爱因斯坦,”她告诉他,“就能看出,你问题的症结在莉齐·加德纳身上。”她同样不太用费脑子就能知道,能让她有机会逃跑的唯一出路就是和他交朋友,让他把她两条胳膊从床柱上解下来。虽然她很清楚,她的这个主意只是在她自己看来有希望而已。

“看过新闻之后,我发现你在监视她,”他没有回应,她继续说道:“而且如果你确实在监视莉齐的话,那就意味着你可能会出现在那所高中。所以我昨晚上等其他所有人都走了,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然后等。”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腻歪了。”

他干巴巴地大笑,笑得无力,但却一直笑着,声音不变。“你本来可以把时间用在再刺一个文身上的,”他极其憎恶地说:“看起来,你很享受把自己的身体当画布用啊。你会死在这上头的。”

她笑起来:“那可就有趣了。你是个杀手,对吧?”

“一位正义的维护者。”他纠正道。

他的嗓音深沉而舒缓,她想,他口齿清楚,完全不像她妈妈跟着混的那群渣渣,他们最简单的字都吐不清。“一位正义的维护者。嗯——为什么这么说?”

“我尽我最大努力帮助这个世界摆脱那些没用处、不中用的青少年——那些勾引挑逗男孩儿的,对年长者口出不敬的,拿香烟填满肺的,还有不尊重她们自己和自己的身体、在四肢上刻一堆愚蠢设计的。”他看了一眼她的文身。“你知不知道MRI[231]扫描期间,文身里的金属盐能导致皮肤燃烧,就像人肉正在被烧烤一样?”

她抬起腿,弯起膝盖,让蜘蛛侠更清楚地看见胶布上方她脚踝上的文身。她还有一个天使文身,在锁骨上。还有一个带刺铁丝网形状的文身,在她小拇指上。她耸耸肩。“我喜欢我的这些文身。”

他冷笑了一下。

她用下巴冲着脚踝比划了比划。“那就是我的第一个文身。现在远看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是在我脚踝上的字写的是‘布赖恩’。布赖恩说服了我做第一个文身……很多年以前,我还信任他的时候。布赖恩是卖给我妈毒品的毒贩子。他一开始是我妈的男朋友,后来他引诱她‘溜冰[232]’成瘾。几年之后我妈付不起欠他的钱,就让他和我上床。那时候我十四岁。在那之后,我猜我就成了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享用的猎物。布赖恩和他所有的毒贩子朋友从那以后都想怎么和我发生关系就怎么来……有时候在夜里,但大多数时候是在早上,”她补充道,就像在谈论天气那样,“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正义的维护者,那你为什么不去追杀那些家伙,而是杀女孩子们,像我这样从来都没机会出人头地的女孩子?”

他看上去像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确定,你不是完美的。”

她懒得告诉他,她是个全A的优等生,或者她花大部分的周末和晚上时间在一家饮品店工作,然后把她挣的每一分钱交给妈妈来替她付房租。业余时间,她就读书。读了很多的书。她喜欢经典作品,也爱看一部好的爱情故事或者推理小说。没有什么能像一个可读性强的故事那样能让她忘掉所有烦心事了。“你说的没错,”她最后答道:“我确实有瑕疵。”

面具之下,她看见他的眼睛亮了。

“你犯下了什么过错?”他问。

“有时候那些男的让我吸他们下边的玩意的时候,”她说:“我就呕。他们可一点都不喜欢那样。”

“那他们怎么办?”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这个丧心病狂很明显没有察觉她话里的讽刺。无所谓。如果她想让他成为她的“朋友”,她需要一直说下去……哄他高兴,直到她想出怎么逃出这次的困境。“大多数毒鬼不在乎我呕不呕,”她说:“有一个贩毒的,一个浑身是毛的肥猪,每次我噎住的时候他会使劲掐我。被掐比干呕还难受,所以我宁愿打开喉咙,那样舒服很多。就好像杂技里面吞剑的人做的那样。”

他点点头,好像听懂了。

狗杂种,有病。

黑蕾继续说:“有一两个家伙会等,等到射完,才把我揍一顿。”

“嗯……”

“看见我的鼻子了吗?”她轻微偏过头,让他更清楚地看到她的侧脸。

“怎么了?”

“鼻梁歪了。我鼻子被各种傻逼打断过三次。”

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这次更响。

“听起来你好像饿了。”

她在身上的束缚允许的情况下尽最大幅度地耸了耸肩。

“明天我们要打一通电话,”他站起来,身体僵直,“如果你按我说的做,你就能有东西吃,作为奖赏。”

黑蕾看着他往门口走去。从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判断,他肯定是感到了某种痛楚。真棒。他应该去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