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另一个世界
1
在老王的开导下,马一洛决定请大益小组的四个人吃饭。男人之间的冲突,八成只是为了一口气。他在冲动过后恢复理智,想起老王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当警察的,有时候可以连命都不顾,因此生活中的误解和委屈,根本不算什么。”和同事怄气,于公于私终究是一件都极为不利的事。
事后,他不止一次自我反省,明白在这个并不熟悉的人际圈子里,需要时刻收敛自己的锋芒。
这样的饭局是尴尬的,没有一个人不感到别扭和压抑。马一洛已经最大程度克制着自己了,要不是因为工作,他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而这一刻,他分明被圈在了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很多东西不能够自由舒展。他还得自罚三杯以示赔罪。谁也没有阻止他,眼看着他将三杯白酒囫囵吞下。
酒是种神奇的液体,它可以撕掉一个人无论多么华丽的外衣。有酒壮胆,才容易对别人掏心掏肺。大益搂住了马一洛的脖子,含糊不清地问:“马一洛,你小子,你当警察才几天呀就敢当副组长?”
马一洛侃侃而谈,此刻,他觉得自己颇像影视剧里的大英雄。“我马一洛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我只是想把案子破了,给死者一个交代。别的,我从来就没有多想!”
“一个字——假!”大益把筷子扔在了饭桌上,“今天咱兄弟把话说开了,你也别瞒我。你敢说,你真的没有暗箱操作?”
“绝对没有!我马一洛绝不是那样的人!”
大益不说话了,打了几个饱嗝,“好,小马,哥哥姑且相信你。可是,弟兄们不服你!我们来公安局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上幼儿园呢!你才多大呀就来领导大家伙儿?”
大益的酒话咄咄逼人,这让马一洛感到忐忑不安。他忽然意识到,一顿饭也许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猜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只好顺着话头问下去:“那你们说,怎么样才能让你们信任我?”
小赵朝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咱们不妨比试比试!如果你能赢过我们,那大家自然没什么可说,以后就听你指挥了。如果你不幸输给了我们,那从今以后你就得离开专案组。你觉得怎么样?”
看上去,他们早已经合计好了。
马一洛心中一沉,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输了,就得自动退出,再也无法参与破案。这意味着以前做过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他体会到了极其危险的压迫感。招数确实太狠了!而到底比试什么,这依然是个问题。他本能地猜想,当然是大益他们擅长的项目。自己根本就没有把握赢过他们。
可是现在他不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那你们说,比什么?”
“比酒,比功夫,比枪法!你敢吗?”
说这话时,大益显得胸有成竹。他料定无论哪一项马一洛都必输。而马一洛紧绷的神经总算舒展开来。他放心了,这些全都是他的强项。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低调,说道:“既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好!我们先比酒。”大益庆幸马一洛能这么轻易就钻进圈套。这么些年在酒桌上,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瓶,晃了晃,“这可是45度的白酒,咱们每人一瓶。你多喝了三杯,公平起见,你可以再把三杯倒出去!”
“不用了!”马一洛拿起酒瓶,像喝凉水似的,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2
自从那次考试回来,萧夏的病情开始逐步恶化。她整天只知道呆呆地坐着,有时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萧母眼见着她的状况大不如前,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在背地里偷偷地哭,或者不厌其烦地祈求医生。每当救护车警笛声响起的时候,萧夏就抱着头啊啊地大叫。萧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在医院里,很多时候萧夏都会望着窗外发呆。那里什么都没有,她的脸上却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表情。终于有一天,她突然站起来,纵身就要往下跳。那时萧母刚刚回到病房,看到这一幕,她连忙冲上去拽住她。可是处于狂躁中的萧夏力大无比,萧母根本控制不住。萧夏开始胡乱地叫喊。最终几个男护工跑进来,把萧夏摁到了床上。
医生给她打了针之后,萧夏终于安静了。眼见着女儿受苦,萧母心如刀绞。她走过去抚摸着女儿的头,问道:“孩子,哪里难受?跟妈说。”
萧夏只管呆呆地盯住前方。片刻后她转过脸来,看着萧母,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充满了警惕。她怯怯地问道:“你是谁?”
是的,她已经不认识她最亲近的人。萧母几乎就要崩溃了,她跑去质问医生,为什么女儿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在慢慢地恶化。医生也摸不着头脑。照常理萧夏的病情应该趋于稳定才对。他们认为萧夏的情况比较特殊。从此以后,每当看见母亲,萧夏总会大喊大叫,仿佛这个最爱她的女人会对她构成某种威胁。
所有人无不为萧夏的状况感到担忧。唯有周晓蓉的出现,能让萧夏暂时安静下来。大家惊奇地发现,萧夏只认识她一个人,而且她说的每一句话,萧夏都会认真地倾听。医生和萧母都希望周晓蓉能经常来。就在萧夏和周晓蓉促膝谈心的时刻,萧母试图和萧夏说点什么。可是一看到她,萧夏马上就会躲进周晓蓉的怀中,大声叫道:“救救我,快救救我!”
萧母已经成了萧夏精神上的负担。几天后,医生找萧母谈了话,告诉她对于精神病的治疗,只能通过药物加上心理疏导。她的存在于萧夏的病情毫无帮助——
萧母含泪离开了。
周晓蓉送萧母走的时候,萧夏就站在窗前看着。她望着母亲黯然的背影,边哭边默默地说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晓蓉难以理解她迫切的心情,只觉得萧夏在往母亲的伤口上撒盐。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换作是她一定于心不忍。她问萧夏:“这样对你的妈妈,会不会太残忍了?”
萧夏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做完全是迫不得已,希望她能原谅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晓蓉,你还会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