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阿黛尔

他说话算话,只出去了两小时。他回家的时候,我很温顺。尽管路易丝的短信振奋了我的精神,但我仍然因为昨晚的事情和我那糟糕的失败而心神不宁。我对自己太过自信,而现在我的自信被完全击垮,我觉得无比孤独。

“我把你的衣服搬到了客房。”我柔声说。他发现我在厨房里,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被吓到的表情。

他把厨房门钥匙重新插回锁里,至少在表面上,他因为把我关在这里而觉得不安。他面朝着门待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我们两个都不再争吵。他的肩膀和我一样垮下来。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卧室和门厅涂成那些颜色?”他问。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太多次了,但我喜欢他说“我们的”,就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仍然是“我们”。

“那只是些颜色而已,大卫。”我重复着每一次被问起时给出的同一个答案,“我喜欢它们。”

他又给了我那样的眼神,仿佛我是从外星球来的陌生人,他没有机会真正了解。我耸耸肩。我能说的都说了。

“别去涂客房。”

我点点头:“希望你是临时睡在那里。”

这就是我们的谈话。完全没有交流。也许他才是那个需要吃药的人,而不是整天喝酒喝到大脑迟钝。这对他不好。这对将来不好。他需要停止酗酒,但是我现在几乎没有立场去坚决反对他。也许在这一切结束后,他会停止酗酒的。也许到时候他会让我帮助他。

他躲进了书房,喃喃自语着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现在我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了。我猜,看着我会让他想喝一杯白兰地,至于原因,我不愿去探究。

我任由他离开,没有告诉他,其实我知道他在书房里放了好几瓶烈酒。也许在这场婚姻里,我并不是唯一拥有秘密的人,无论他觉得他在我面前隐藏得有多好。我开始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准备晚餐,做烤羊肉。烤肉大餐有种暖人心房的力量,我们都需要它。

我用迷迭香和银鱼腌制肉块,使其透过肥厚的外皮入味。然后我切土豆、剁蔬菜,煎一煎、炖一炖,作为配菜。蒸汽让我的瘀青抽痛起来。我用化妆品遮盖了它,大卫肯定认为那是要在他面前掩饰,但是他错了。这是为了在我自己面前掩饰。我因自己的软弱而充满羞愧。

我将最好的正餐餐具摆上餐桌,点亮烛台,把所有菜都端上餐桌,放在我们中间,然后叫他来吃饭。我已经给他倒上了一杯红酒,我自己的杯子里只有意大利圣培露矿泉水。我不确定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取悦他,还是为了在昨晚的丑事发生后安慰一下自己。我想寻找一些代表赞同的迹象,但他对我的努力几乎毫不在意。

我们的盘子都很满,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在吃东西。我试图跟他闲谈几句,问问他的社区服务——仿佛我在意似的——但他却打断了我。

“怎么了,阿黛尔?”

我抬头看他,胃拧成结。他不是在担心,而是很冷漠。这全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但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目前肯定还不想看他这样。我试图想找些话说,但却说不出来。我只希望自己在烛光下的样子是美丽动人的,哪怕带着他试图无视的斑驳瘀青。他放下刀叉。

“我们搬家前发生的事情,那是——”

“那是你的错。”现在我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在尖声抱怨,“你知道是你的错,你承认是你的错。”

“我这么说是为了安慰你,并不是我真的这么想。你想要一个新开始,那我就尽量给你。”

我无法相信他居然敢这么说。他和他的前台女秘书出轨了!某个新开始。我放下刀叉,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盘子边缘。我对晚餐所做的一番努力注定会被辜负。

“我承认我犯了一些错。”我说,“我很抱歉。你知道我有点毛病。我想是搬家让我变得不安了。”

他摇摇头。“我没法再照顾你了。我再问你一次,你昨晚去哪儿了?”

控制。那才是他想说的词。他没法再控制我了。

“我去散步了。”我说,“我忘了时间。”

我们盯着彼此,我试图装出无辜的样子,但他并不买账。

“真的。”我补充完当即就后悔了。每个人在撒谎时都会说这个词。真的,她只是一个朋友。我们住在布莱克希思的时候,大卫对我说过这话。好吧,也许他没有出轨,但她不仅仅是一个朋友那么简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说。

他说的是我们,还是我?他是想把我关在某个地方吗?另一个疗养院之类的可以让别人帮助我的地方吗?但这一次,是长期的吧?他关着我,自己却在外游手好闲,挥霍着我的钱财,享受着他的自由。这让我很想哭。

“我想我少吃了一些药。”我说。这话很冒险,我并不想让他在工作时回来,确保我吃药。我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总之,我的头脑现在运作得很好。“我的情况会稳定下来,你知道的。”

这一切仿佛是旧日重演,但现在,他对我不再有充足的爱,够他支撑到我振作起来。爱之井已经干涸。

“你知道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大卫。”我说。大声说出他名字的感觉真好。“你知道的。”这是个威胁,这一直都是个威胁。

我们的过去就在这里,坐在我们中间,在没有碰过的奶油烤韭菜、糖汁萝卜和三种土豆做的菜旁边。我知道,不管怎样,我正在做正确的事情去拯救我的婚姻。

“我知道。”他说着把椅子往后推了推,“我知道。”他朝门口走去,没有看我。“我去洗个澡早点睡了。”

“我会把卧室重新刷一遍的。”为了缓和一下之前的话,我说,“如果你还愿意回去的话。”他回头瞥了一眼,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但他的眼睛在撒谎。他想与人共睡的床只有一张,而那并不是我的这一张。我想知道路易丝在做什么,她是不是在想我或者他。我想知道我的一切计划会不会满盘皆输。

看样子,晚餐已经结束了。我看着他离开,一听到楼梯上响起他沉重的脚步,就起身喝光了他的酒。我盯着瓷器。还有吃剩下的食物。这就是我拼命为之奋斗的生活。在我强忍泪水的时候,瘀青疼得厉害。我颤抖着做了个深呼吸。我过去根本不会哭泣。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已经变了。我几乎含泪大笑。至少,我还保留着我的幽默感。

门铃响的时候,我正把烤盘浸在水里。一阵短促、尖锐又突然的门铃声。我跑到门厅瞥了一眼楼上,但是淋浴头哗哗地流着水,大卫并没有听见声响。我一下子屏住呼吸,这会是谁呢?不会有人顺路来拜访我们的。我们没有朋友。只有路易丝。她不会来这儿的。她会吗?现在还不是她坦白的时候。这样会让一切都变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