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南汇野生动物园归来,结合成经理的要求,剑齿虎项目组设计了新的制作方案。这回仅半个月时间,项目组便完成了建模及场景渲染工作,邀请甲方代表过来一同审定。
在纳士公司会议室内,甲方代表成经理双手扶着桌子,双眉紧锁,死死盯着屏幕上360度不停旋转展示的3D剑齿虎模型。
“这个,有点意思了。不过我总感觉有点怪。”成经理自言自语地说。
蓝祖平指着投影墙上那只黄底黑条纹、额头上长着一个巨大“王”字,嘴里龇出两根雪白长牙的3D剑齿虎模型,骄傲地说:“您看,这毛色、这块头、这长牙,都是按您上次的要求设计出来,开始我们也觉得不习惯,不过完工后一看,还别说,真威风。”
甘婧饶有兴趣地看着蓝祖平,这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干瘦的胸膛里似乎藏着用不尽的能量和容量。甘婧有些促狭地想,如果程经理要扇他左脸,为了项目,说不定他会笑着把右脸也递上去,接着扇。这是胸怀,还是无奈?
“威风是威风,但总感觉有点怪。”成经理摇头。
“您感觉哪里怪呢?”在甘婧胡思乱想之际,蓝祖平还在和成经理周旋。
“那两根牙,对,那两根牙,我总觉得还不够长、不够锋利,没有剑齿的感觉。”成经理说。
“还不够长?如果按照等比例做出来,比野猪的獠牙要长两倍了。再长它就跑不动了,还怎么捕猎呢?”建模师正夫解释。
“剑齿虎,总归是要体现一个剑字,突出它的獠牙。另外,在实际制作中,你们按1∶1.5的比例给我设计。一定要让参观者都感到有刺激感、压迫感和恐惧感。”
“改这点东西对你们来说不难吧?我一周后再来。”说完这句话,成经理转身就走。
“不用一周。您后天这时候来。我们连夜改。”蓝祖平不顾组员们疲惫表情,在后面追着成经理喊道。
听到成经理离开的声音,一直在总经理办公室中听财务部汇报工作的何其多也追出来,“成经理,我们的设计制作您还满意吧?续款何时能打过来?”
“等你们将剑齿虎形象完全做出来再说。”成经理停下脚步,突然转身问道,“对了,我刚才没看你们的故事脚本,你们给这家伙取了个什么名字?”
“哦,我们准备设计两个代表形象,一个叫杀手,一个叫大牙。”甘婧说。
“杀手好。霸气!好记。大牙嘛,虽然也好记,但有点难听,要不你们再想想。你们记住,现在已经过去四十五天了,如果到合同期限的时间你们完不成整部片子,耽误了我们开园,你们不仅拿不到钱,还要赔我们钱。”
成经理像一头昂首挺胸的京巴狗,小短腿有力地踏着节奏扬长而去。
何其多追过去,被成经理的助手拦下。
蓝祖平朝着那个矮胖背影无声地挥了挥拳头。
甘婧站在人群中,悄悄地看了看何其多。何其多没有看大家,而是焦急地盯着成经理远去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立刻又堆上一脸笑容追了过去。
看何其多的表情,坐拥亿万身家的他,目前似乎很缺钱。
如果宣传资料中所写的“公司创建以来每年的营业额稳步保持在百分之六十五增长,去年营业额近一个亿人民币”是真实的,何其多应该不缺维持公司运转和项目周转的钱。他为何对这只是暂缓到账的几百万元如此紧张?
午饭时,甘婧主动与蓝祖平坐到一张桌子上。
“这两年国家不是一直在大力扶持文化产业吗?咱们公司没想过依靠一下相关政策吗?”甘婧问。
“有。这几年,浦东本地一直在扶植文化创意产业和动漫产业,什么小企业孵化基金、外资企业扶植政策、行政审批一门式服务等等咱们公司还真都沾过点儿光。不过我感觉,不管这些服务执行的效率如何,它们所产生的效益基本都体现在企业正式营业前。一旦企业在这里落地生根,靠的还是咱企业本身的生存能力。能申请到那些高门槛产业基金的企业毕竟不多。”
蓝祖平吞了一口饭,语速很快地说:“说到底,咱们衙门没人。别管浦东浦西江南江北,只要是中国人的地界,哪哪都一样!”
“蓝老师,您到这公司几年了?”甘婧一脸敬佩地问。
“三年了。”蓝祖平回答。“除了房莺之外,这公司就剩下我算是老员工了。”
“我看资料上说,公司最初是由四名海外归国人士创建的,是公司哪四个人?”甘婧换上好奇的表情。
“现在就剩下何总一个了。”蓝祖平喝了口水,“说是四个,其实我也只见过三个。另外那个,我估计要不就是不方便出面的有钱人,要不就是随便挂个名而已。”
“都是何总在国外的同学吗?我看报纸上那些成功人士访谈,似乎很流行海归同学结伴回国创业。”甘婧说。
“不知道。起码果儿不是何总同学。”蓝祖平摇摇头。
突然在这里听到唐红果儿的名字,甘婧内心一阵狂喜。她压抑着心中的波澜,接着以女孩子的八卦语气问:“果儿?是个女孩子吗?”
“是的。是个女孩子,还挺好看。”蓝祖平回答。
“她全名叫什么?”甘婧接着问。
“哦,她叫唐红果儿。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公司里土生土长的本地妞都喜欢取英文名字,也喜欢别人叫她们的英文名字,但真正在美国长大的唐红果儿却不喜欢,她喜欢大家叫她的中文名字。”
“她这个人还真是挺特别的。”甘婧顺着蓝祖平的话说。
“是呀,特别是特别,就是心眼儿太少了。老是被房莺气哭。”蓝祖平叹了口气。
“真的?”甘婧吃惊地问,“唐红果儿不是创建人吗?那不也是老板吗?房总就算是副总,也和我们一样,是老板请来打工的呀,打工的敢把老板气哭?”
“我估计唐红果儿入的是技术股,创建初期,公司人手少,而她在美国就是学动画的,又在大名鼎鼎的迪斯尼影业实习过,所以她当时负责的是我这一摊事儿。我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人,个性都蛮单纯。”蓝祖平回答。
“对了,她人呢?我怎么从来也没看到她?”甘婧问。
“两年前回美国了。”蓝祖平回答。
“辞职了?”甘婧问。
“好像是吧。他们是公司高层,高层们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她是和Austin差不多时间离开的。”蓝祖平想了想,说。
“Austin?欧斯汀?也是创建人?资料上怎么没姓欧的这个人呢?”
“他不姓欧,姓赵,Austin是他英文名字,他中文名字叫赵魏祺,不过,除了唐红果儿,我们平时基本不用中文名字叫他,在正式场合他用的也是自己的英文名。我记得,我刚刚进公司时,Austin还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他说,就像林黛玉在中文中代表才华、美貌与柔弱一样,Austin在英文中,被视为聪明,坦诚有礼的大男孩。这名字是他信奉基督教的妈妈给他取的。希望他长大后能做一个聪明、坦诚、彬彬有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