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清白月光

比起真正出门游历的人,薛开潮和舒君真算得上是百无禁忌,虽然大致上还是晓行夜宿,但错过宿头也没什么好怕,破庙安身都不用恐惧。

他们两人骑的马都是神骏,因此一路上也不是没有被人盯上试图打劫过,可大多数时候甚至都不用薛开潮动手,舒君一个人就能料理。他近日乱梦缠身,心情本来就不好,把前来打劫的毛贼倒吊在破庙房梁上拿刀鞘戳来戳去,那人秋千一样在半空里晃荡个不停,吓得哭嚎不止,以为是遇上了黑吃黑的邪路修士。

舒君嫌他吵闹,笑嘻嘻把他的嘴塞起来,狠狠吓唬了一通。

所谓术业有专攻,在被幽雨教出来的舒君眼中,这一路上还没有遇到能够偷袭自己的人物。不过走出几百里,他也明白了为何薛开潮要慢慢走回去。经历了冥界之门短暂开启那回事,孟文君又被后面赶上的幽渊给当众杀了,孟家就像是疯了一般,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听说是幽渊的灵体混沌一口吞掉了借助身上那块翠玉一气遁出五百里的孟文君,场面虽惨却很迅速,幽渊办事相当利落。

如今孟家只剩下孟文君那位兄弟孟成君,他本就是个暴烈的性子,如今又失去了孟文君的节制,行事更加毫无遮拦。在说孟文君死前所作所为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动用八百里鉴湖炼尸,随后又驱使群鬼进军,焚毁一个镇子的动静终究太大了,而幽渊追杀也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孟家再想阳奉阴违地暗中来已经不可能了,所以还不如彻底露出獠牙,反正法殿在南方已经开始逐渐撤退,联络所一个个撤离,反而有集结势力召集群雄讨伐孟家的意思。

孟成君失去兄弟,已经痛彻心扉,且失去一个强而有力的同伴,正如被剜去双眼陷入狂暴之中的猛兽一般,负伤在沙地中肆意奔腾,逮到什么就伤害什么,恨不得立刻就有办法取了薛开潮的性命,也因此闹得周遭都不得安生。

不少门派和世家都被他骚扰甚至威逼,不得不表态,即使拖延时间也拖延不了多久,弄得人人自危,心思浮动。

眼下来说,法殿和朝廷仍旧是一体的,因此私下和孟家来往,协助他们取法殿而代之是可以的,但明火执仗的站在他们这一边就是疯了,和叛逆无异。因此官府倒是安静。

但这安静本身也是一种态度。

薛开潮走到江陵城,带着舒君进城的时候见到城内城外仓惶景象,人心浮动,就知道朝廷大致的意思是要坐山观虎斗了,甚至盼着孟家能够一举摧毁如今大不如前的法殿势力,反正他们也不亏。

舒君近日已经见到不少从师门赶下来观察形势的人,都是望风而动,他和薛开潮二人若非因薛开潮实在容貌出众,恐怕也很难被人瞩目。

此前他从没有见过薛开潮做这种打扮,但也知道对方衣饰样样精心,因此光彩斐然并不稀奇。但两人一路走了十几天,到江陵城下的时候已经都调整成下山游历的心境,彼此称呼之间也不曾乱,薛开潮仍然光彩夺目令路人侧目,舒君就不能不承认了。

即使少了青麟君那层光辉,薛开潮仍然是好看的人,夺目的人。

他们一路行来,在破庙自然是同吃同宿,睡在一起是情理之中,但到了江陵城住店,舒君就想要两间房了。之前在法殿的时候他们也是各有住处,薛开潮召见他才会过去。

才说出口来,薛开潮就站在他身后径直更改:“就一间上房即可。”

舒君吃惊,但不好在人前反驳,只好跟着改口。师徒二人同居一室倒也不会引人怀疑,至多不过以为二人亲密罢了。

然而舒君是知道俗世之间对纲常伦理的看重,和薛开潮师徒相称十几天来,每回想到自己和薛开潮实际所做的事都心生羞意。

偏偏薛开潮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舒君现在身体已经差不多全好,在破庙宿下的时候就在夜里把他拉进自己被子下,舒君被吓了一跳,夜里却寂静,他只好捂着嘴压抑一切声音,眼里溢满了泪,映着火堆的光。

薛开潮是不知收敛的,也只着意于满足自己,将他翻来覆去弄了一顿才放过。舒君躺在他怀里长一声短一声喘息,叫出来的仍旧是“师尊”二字,顿时战栗起来,好似这两个字也有一种力道,告诉他这种事多么不对,多么背德。

但偏偏背德的才叫人明知是禁忌偏要一次又一次触犯。

薛开潮看出他的在意却并不放在心上。舒君转过身试图以眼神推拒,薛开潮却在客栈大堂里忽然抬手抹了抹他的脸——外头在下雨,一滴雨水溅在舒君右眼下面,缓缓滑落留下一条水痕,像是泪痕。

他体温低,但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空气比他的温度更低,因此舒君倒是察觉一种与自己贴近的暖意,张了张嘴唇,只好勉强向后一躲,自己抬手用力揉搓那一块皮肤:“不敢劳师尊,弟子自己来就好。”

又乖顺,又尊敬,确实是弟子对师尊该有的态度。

薛开潮静静看他片刻,接了店家递过来的木牌,将红色锦绳绕在手腕上,伸手拉过舒君的手:“走吧,先歇一会,晚上可以出来逛逛。”

江陵城曾经是四朝古都,自然繁华得很,宵禁也比别的地方晚,夜里有好一阵的热闹。

舒君被他拉着手,这一回是不敢躲的,但靠近他的那半边身子就好似火烧一般,怎么都不得自在。他问心有愧,难免当做人人都知道这对假师徒私下做的勾当,心虚又莫名愧疚,偏偏在这复杂情绪之中还多了一份不该有的喜悦,像是早些年跑梅花桩如履平地。梅花桩越来越高,越来越少,越来越险,他闲时站在上面,颤巍巍往下看,心中也有一份得意。

偏偏我能这样。

他是知道薛开潮的性情的,出身太高贵,行事几乎无人管束,虽然并未长歪更不是邪魔,但我行我素,不在意旁人看法言语,也可称是眼高于顶。薛开潮一向只在乎自己想要什么,似乎天下尽可任由自己挑拣,因此挑剔又难满足。

或许他找到自己一个也不容易。

在舒君到底派什么用场这件事上,其他人包括舒君自己都是做不了主的,薛开潮要什么,旁人就只能给什么。

他是神啊,天下没有他的同类,人间也没有与他平等的人,他既不需要理由,也无需说服谁。

惯于被他摆弄来摆弄去,舒君心里也生不起气来,只是走在楼梯上羞窘且低声地说话, 并试图把手松开:“别人都看着呢,师尊……”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幅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模样小声说话只会像撒娇,虽然为难,但却更让人想要让他多为难。薛开潮看他一眼,只是觉得有趣,反而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手腕上红色锦绳顺势就被绕在舒君无名指上,轻轻一拉就像牵扯着直通心脏的血脉:“有何不妥?只是怕你走丢,这里人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