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醒来时,顾桃立在眼前,满手是血。那张脸吓坏了他,而阿俊的脸紧接入画,让他不要害怕,是顾桃帮他缝合了伤口。顾桃说伤口无碍,比你肩膀那个小多了。

肩膀?哦,那个伤口是做的……

安娜呢?李可问顾桃。“她也受了惊吓,看你没什么事,阿俊给她吃了药睡了。教授陪着她呢。”顾桃说,“以后出门,还是带上小庄好些,你虽然厉害,一个人还是太危险了。”

嗯,记得了……不对,李可突然想起,那些杀手是那个手持双枪的套头衫干掉的。这人并非只在这次出现,他想起第一次和马旭相见的上午,这人就远远地跟着他,也定是这人击退了打劫他的人。他是谁?为什么这样做?又为什么救了自己就走了?大家看来对此一无所知,王干也从没提过这个人。

李可活动了一下左臂,疼归疼,没什么大不了,枪伤原来不过如此。他的晕倒也不该是流血过多,是被吓的。顾桃显然信了安娜的表述,这也可能符合龙久的人设特点。“怕安娜有事,我太紧张,让你们见笑了。”李可说。

“最近还是少外出吧,教授说这事怪他,特别时期,还是大意了。”顾桃说。“以后不管谁想刺杀你,都得好好掂量下后果。”

“他们是冲我来的,还是安娜?”李可竟立刻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意外。身残不忘忧国,这是一个好黑社会的底子呀。

“还不清楚,越南人为什么要对付你也需要查清楚。大会之前,我们要非常谨慎。”顾桃说。

“越南人……”李可自言自语。是哪里出了问题,惹了这帮亡命徒?顾桃让他不用操心,教授让他回江城去躲一躲,休养一下,这里有兄弟们,不会有事,安娜自是有人保护。而关于反击的事,何翰已经在安排了。

李可垂下头,明白吴右的真正意思,回江城迅速和王干接触,处理孙和尚的事。这事不能让顾桃知道,于是他只是回江城“休养”。在李进留下的材料中,吴右集团遭受威胁和攻击时,一般是让陈虎和何翰予以凶狠的反击。陈虎指挥,何翰带领行动队执行。他们罕有失手,甚至干过几次斩草除根的狠事。李进如今虽然负责了行动队,但是世易时移,集团这几年没有再现生死存亡的危机,谈不到大规模的反击。

吴右不在别墅里,没人告诉他去了哪里。李可到楼上房间看了安娜。她熟睡着,如受惊的小猫。李可吻了她的脸,心里飘过一些遗憾,今晚本该是那个样子,却变成这个样子。他又感到有些庆幸,又可以躲开一阵子了。回家路上,李可看着开车的小庄和闭目养神的顾桃,暗暗叹道:撇开这个行业的罪恶性不论,这都是有情有义的兄弟,若有一天他们需要向自己开枪,他们会下手吗?如果自己必须向他们开枪,下得了手吗?

回到住处,顾桃带人进屋去检查,让李可在门外等候。小庄给他点了一支烟,略带歉意地说以后还是时刻给你当保镖的好。李可微笑摇头,你要时刻都在,安娜和我还怎么过活?李可悄悄地告诉他,已经有人在办他的事,不会有他人知道。小庄十分感动,他相信龙久的能力。

“如果你女朋友在这边不太方便,可以让她到大陆或者香港去待一阵儿,不然你也太紧张。”李可说。

小庄欲言又止,还是告诉他一件吓人的事。他说徐总这次过来,和越南的胡狼帮老大“水王”有接触。李可吸了口凉气。这是小庄的女朋友发现的,她去一些熟悉的夜店打听孙和尚的事,碰巧看到了徐森与水王的一次悄悄过面。李可心里打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胡狼帮是被燧石集团差点打烂的毒品集团,龙久是此事的直接负责人。徐森背着集团和他去见胡狼帮老大,这事好像非常严重,甚至关乎这次对他和安娜的刺杀。他不能将此事立刻告诉吴右,情况不明贸然说出,弄不好在元老之间制造罅隙,这对自己绝无好处。

顾桃临走时给了他个新手机,让他到了大陆用这个。看着他们开车走远,李可坐在台阶上抽烟,懵怔,反刍今天的每一步。“死里逃生”这四个字姗姗来迟,让他几乎瘫在台阶上。横飞的子弹,奔流的脑浆,安娜飞车撞人的样子,神秘枪手那个奇怪的点头,汽油泄露的味道,这些事真可怕。小庄说的话他也不知如何与今天的事挂钩,以后睡觉要睁一只眼,不能忽视每一个身边的人,他们每一个有意无意的信息或许都会对他帮助良多。李可给马旭发去信号,告诉他明日回江城。马旭发来了旅游推销信息,这算是知道了。

李可起身,和守卫在外的保镖们道晚安。进了屋,他费力地脱去衣服,一级级踩上楼梯,正要横去床上,突然觉得左侧身体一阵发冷……屋角有人坐在暗影中。完了!李可眼前一黑,似乎听见手枪撞针击发的声响。一颗无声的子弹就要飞来,击穿他的后心,或是脑壳。

“别动。”那人说。李可扭过身,却看不见他躲在暗影中的脸。黑乎乎的人影轮廓下,一支枪发着乌黑的光。“坐在床边,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此人声音虽小,却锋利如刀刃。李可乖乖坐在床边,不知这人要将他怎样。顾桃不是刚搜过房子吗?这个说中文的家伙哪来的?

“把左脚的鞋脱了,还有袜子。”

这什么套路?要干吗?李可战战兢兢脱着,一句也不敢说。枪在西装里,另一把在枕头下面,于是李可看了眼枕头。“我已经拿走了,你别琢磨了。”这人说。

这是行家里手,最好听他的。李可脱去袜子,光脚踩在地毯上,脚心发虚。“左脚抬起来,抬高点。”他说。这太变态了,到底要干什么?李可不敢质疑,只能费劲地抬起这只脚,举到半空。

那人慢慢站起身来,举枪走进灯下。被灯光照亮的脸棱角分明,英武而黝黑,眼瞳像泰国的蓝宝石那么漆亮,眉毛也浓得像染过。他大概三十出头,身材修长,肌肉结实,和李可差不多高,一身孔武,像剧组里那些武行。李可记起来了,这就是那个两次救了他的命的套头衫。

“你是谁!”这人倒先开了口,“不管你是谁,你不是李进。”

“我是李进。”李可脱口而出,继而后悔万分。真是此地无银,把自己卖得干干净净,因为他应该说“我是龙久”。

“那你说我是谁?”这人冷冰冰地问。完了,此人一剑封喉,李可再无招数。

“我想不起来了,在江城我被车撞了一下,有些失忆。”李可知道这不好使,但是……

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给你一分钟说清楚,不然就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