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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快吃午饭的时候,飘飘打电话给毛米:“毛米,早上去了农民市场么?”
“没有。昨天喝了酒,就一直睡,刚起床呢。”
毛米接着热情地说:“飘飘姐,你要不要过来吃皮蛋瘦肉粥?忍早上刚做的,可好吃了。”
“不用了,我一会儿要去书店买些工作用的书。本想问问你农民早市有没有什么新上市的蔬菜。对了,忍在家吗?”
“在家的。不过他马上就要出门了。要他接电话吗?”
“不用了。”飘飘连忙说,又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
毛米“唔”了一声,接着担心地说:“他其实昨晚都没怎么睡,但说要出去有点事儿,回来再睡。好担心他。”
飘飘安慰了毛米几句,挂断了电话。她把留在洗衣房的衣服拿回公寓,吃了午饭,就出门了。从阿贝尔路开车出来以后,一路上犹豫了半天的飘飘还是从查尔斯街那儿拐了一下。开到陈也他们的公寓附近的时候,刚好看见忍背着包从门口出来。飘飘踩了一下油门,然后按了几下喇叭。
忍回过头,看见飘飘的白色福特车在路边停下,飘飘打开车门和他招手。
“快圣诞节了还去实验室吗?不在家陪陪毛米?”
“我帮毛米借了几本她感兴趣的书,现在要去还。顺便去市中心给毛米买件礼物,她第一次在美国过圣诞节。”
说话之间,一阵风吹过,把两片树叶吹下来,在忍和飘飘之间飘荡着,最后落在飘飘的车门下面。
“要不要干脆跟我的车一起走?我也要去市中心买书,还可以给你参谋一下给毛米买什么礼物。”
忍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飘飘坚持说:“忍,要不你开自己的车,我们在内港那里找个地方一起喝杯咖啡?已经好久没一起聊过天了。”
忍犹豫了一下。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和时间坐在咖啡馆聊天,但是飘飘一向是个含蓄温柔的人,很少提出这种建议。
“好吧,半个小时以后我在内港的奶酪蛋糕工厂等你。刚好毛米喜欢吃奶酪蛋糕,我可以买点回去。”
你还想怎么样呢?飘飘从后视镜里看见忍的黑色本田跟在自己车后面,有些自责地问自己。他给毛米做皮蛋瘦肉粥,帮毛米借书,给毛米买圣诞礼物,还要给毛米买奶酪蛋糕。你自己就快和他的好朋友兼室友结婚了。
但是飘飘不能忘记两年前,飘飘和忍坐在查尔斯街公寓前面的楼梯上,忍冷淡地说:“我在美国读博士的这几年,从来没有过一天真正快乐的日子。以后也不会有。”
这句话曾经让飘飘心疼地落泪。她曾经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能改变忍生活的人,但现在看起来,年轻单纯的毛米或许比任何人都能给忍带来快乐。飘飘并不是个自私的人。只要忍能得到幸福,她愿意把感情埋在心底。
但是此刻,飘飘想见见忍,想问问忍关于受洗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想问问他昨晚陈也说起的那个女人。陈也掌握了很多信息,却都不能确定被害的女人是乌玛。而飘飘只掌握一条信息,却可以确定被害的女人是乌玛。因为她曾经偷看过忍写的信。
两年多以前,忍心情最低落的时候,曾经和飘飘走得很近,和飘飘吐露过一些感情和事业上的痛苦。在此之前,飘飘已经暗恋了忍两三年之久。她曾无数次想象过那段让忍痛苦的经历究竟是怎样的。在这样的心情驱使下,飘飘曾经花两天时间专门编了一个程序算出了忍的手提电脑邮件夹的密码,然后趁忍和陈也都出门的时候偷偷跑到忍的房间去读邮件。随后她读到了忍写的大概三四十封信,全都是用英文写给一个叫乌玛的女人的。在信里,忍一会儿向那个女人痛心疾首地道歉,一会儿苦苦哀求那个女人给自己回封信,一会儿表白自己对她是真心的。飘飘没有敢把邮件拷贝下来,只是匆匆一封封瞟过,里面似乎提到了结婚和绿卡这些事情。
看信的时候,飘飘禁不住神思恍惚。信里的忍,和她所认识的忍完全不同。她四五年来认识的忍,是一个深沉冷静的人,非常沉得住气。但邮件里的忍,完全像个十多岁的感情冲动的少年,热烈地倾诉着自己对对方的欣赏和爱恋,以及痛苦的悔意。最让飘飘无法相信的是这批邮件里的最后一封,是大概一年前写的。在信里,忍威胁说如果再听不到她的回音,就要杀了她。在“杀了你”后面,是几个惊叹号。出于对忍的了解,飘飘当时胆战心惊,因为她知道忍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但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飘飘想再去细看这些信,却发现已经无法再进入邮箱系统了。忍设置的程序每个月都会更换密码。既然已经知道了忍这个巨大的秘密,她心怀愧疚,也就没有再试着打开邮箱。
这些信让飘飘感到痛苦,同时也更加心疼忍。她从此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强硬骄傲,她也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是自己和忍在一起,一定能让他幸福。她觉得自己能把忍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然而,世事不遂人心,几个月以后,忍就告诉陈也和飘飘他要回国娶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孩子。飘飘吃惊之余,变得心灰意冷,也因此答应了形象不佳却对自己诚心实意的陈也的追求。在那之后,忍和飘飘彼此都有意识地疏远了。
此刻,飘飘有一种感觉,如果那个女人确实是昨天新闻里报道的那个被杀的女教授,她的死很可能和忍有关。但她不相信忍那样聪明的人在事隔一年之后,有了妻子和工作,还会去做这么冲动的事情。她想去问问忍。也许因为这件事,忍还会重新和自己敞开心扉。飘飘暗暗期望着。